第79章 终是错

宫女曾私下里透露，自她殁后，山葛寒遍寻高僧至桐花台，诵经礼佛，连绵数日。那时的他，是否也在期盼着，渺茫的还魂之术能让她死而复生？

昔日对神佛嗤之以鼻的轻狂少年，当她药石罔效，死因成谜之时，竟也转而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佛，祈求她能摆脱短命的宿命。

山菱霞心弦微动，却也只是一瞬。转瞬间，心头涌上的，是不屑与嘲讽。

还魂？魂归来兮，又如何？继续沦为他圈养的金丝雀吗？如同深宫怨妇般，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他的恩宠？

何其可笑！

山菱霞见惯了深宫中那些如花般凋零的女子，她们一生都难以得见君王一面，被禁锢，被束缚，只能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视为唯一的救命稻草。那种看不到尽头的日子，太过压抑，太过难熬。

她宁可香消玉殒，也不愿成为那样的人。

山菱霞信奉的是为自己而活，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便是成全自己。

人都已经逝去，再摆出这副情深义重的姿态，不过是徒增笑耳。在山菱霞看来，这种行为，着实有些廉价。

她转身离开了宝华殿，过往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酸涩，一阵难受。然而，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日子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她刚走出宝华殿，正欲返回清宁宫，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菱霞。”

山菱霞循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官袍的观朗全。分别似乎已有些时日，他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清隽挺拔。

夜色如水，他的身姿更显修长，声音也格外清朗悦耳。

山菱霞仍身着素白的孝服，原本就纤瘦的下巴，在经历了这几日的奔波劳碌后，更显尖削，脸色也带着一丝病态的憔悴，尚未完全恢复血色。

发髻上繁复的珠花也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几支素雅的珍珠簪子和几朵小白花。

所谓“女要俏，一身孝”，这身素衣反倒将她身上那股破碎的美感衬托得淋漓尽致，令人望之顿生怜惜。

观朗全微微垂下眼睫，轻声问道：“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山菱霞微微颔首，旋即问道：“我一切都好，你怎么会在这时入宫？”

“我领了差事，陛下召我入宫议事。”他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随后又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何时回府？”

山菱霞略作思忖，答道：“大概过了四十九日就能回去了。”

“太后的事，没有牵连到你吧？”他关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娘娘待我很好，并未牵连到我。”

“那就好。”观朗全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

山菱霞原本想问问他的亲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太后驾崩乃是国丧，没有哪个世家会在这时候操办婚嫁之事，以免惹祸上身。一切嫁娶、寿宴、乔迁等喜事，都被明令禁止。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她倒也不必担心观朗全定亲成婚的事情了。

两人一时无言，山菱霞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似乎从前那说不完的话，如今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头。

山菱霞微微抬起头，轻声道：“天色不早了，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了，表哥还是早些回去吧。”

观朗全轻轻颔首，两人目光交汇，又迅速错开。就在这时，观朗全却突然开口道：“再过不久就是霍芸灀的生辰了，等你出宫，不知是否还能赶上。”

山菱霞闻言，抬眼看向他。她还惦记着，自己攻略值骤降至1％的事情，想来多半是因为她与霍芸灀说过的那番话。

她生怕观朗全误会，连忙解释道：“他过生辰是他的事，又不是我不在，他的生辰就过不下去了。”

观朗全抬起眼，深邃的眸中涌动着复杂难明的暗色，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观菱霞，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山菱霞敛起眼底的笑意，抬眼看向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两人静静地站在巍峨的九重宫阙之下，沐浴在清冷的月色之中。观朗全的眼底，没有丝毫感情的波动，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给你去喜欢别人的机会。”

“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了，你也不要再来招惹我。”观朗全语气决绝地说道，“你喜欢霍芸灀，或是喜欢旁人，都与我无关。”

“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他再次强调道。

山菱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此刻，她明白，无论她如何撒娇，观朗全都不会再有丝毫动容。

她紧紧攥了攥手指，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是母亲？还是祖母？还是霍芸灀？还是……”

“没有，没有任何人。”观朗全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是我自己想通了。”

“你想通了，就要放弃我了，是吗？”山菱霞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观朗全没有回答，山菱霞却已经看清了他的答案。其实，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她处在观朗全的位置上，她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前程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甚至从一开始，就不会与观朗全产生任何牵扯。

她对自己向来狠绝，对任何人也都一样。如果她是观朗全，根本不会爱上观菱霞。

但如今，观朗全是她的攻略对象，她还是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仰起头，语气带着一丝质问道：“那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们要一个一个地放弃我？你和父亲，和祖母，可整个国公府的每一个人，你们都一样！”

观朗全抬起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一寸寸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可以嫁给你喜欢的人，你该感到高兴才是。”

说罢，观朗全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山菱霞独自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观朗全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

难道真的被这次的事情刺激到了？

虽然这次的事情，损坏的是观菱霞的名声，但同时，也给观朗全的仕途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还是得尽快查清观朗全的真实身份才行，只有跨越了血缘这道鸿沟，观朗全才能真正放下心底的芥蒂。

她心中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返回了清宁殿。有些事情，急不得，只能慢慢图之。

太极殿

山葛寒随手将一本奏折扔给身旁的秉笔太监，听完侍卫的回禀后，略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地说道：“哦？观菱霞和观朗全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