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还魂

“朕曾许诺于你的，一切都不会食言。”

山菱霞闻言，那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朱唇轻启，吐出几个字：“谢陛下隆恩。”语毕，便目送着山葛寒离去。

太后的猝然离世，犹如一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作为国丧，举国上下需在两年内禁绝婚嫁，一切宴饮活动也被迫取消。皇宫上下，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搅得人仰马翻，个个都忙得焦头烂额。

按照礼制，凡是与朝廷有瓜葛的世家大族，都必须派人入宫，在太后的灵前进行吊唁。山菱霞也迅速换上了素净的白色丧服，取下了头上那些华丽的钗环首饰，素面朝天，准备前往灵堂，尽一个“晚辈”应尽的哀悼之情。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漫长而不间断的跪灵。山菱霞偷偷地找了个四下无人的空当，稍稍填饱了一下肚子。她可不会真的为了那个老太婆伤心难过，她和太后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太后需要一把锋利的剑，将她引入这深宫之中，而她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那把剑。只不过，这把剑在杀死太后的时候，也同样毫不留情。

随着一声声哀乐的奏响，太后的遗体缓缓放入棺椁之中。山菱霞身着孝服，跪在一旁，神情肃穆。待镇国公府的人抵达后，她便立刻回到了霍氏身边。

霍氏听闻太后驾崩的消息，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这件事会牵连到观菱霞。如今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语气关切地说道：“菱霞，你没事就好。”只是碍于周围人多眼杂，不便细问。

霍氏看着山菱霞单薄的身子，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生怕她跪久了会吃不消。虽然守灵期间偶尔可以去稍作休息，但接下来几天，终究是要熬过去的。

就在山菱霞打算跟随镇国公府的人一同返回府邸时，司礼监的太监却突然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缓步走了过来。

太监尖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宣读道：“奉太后懿旨，镇国公府二小姐，观氏菱霞，品性端庄，娴淑温婉，持家有道，克勤克俭，特册封为含山县主，钦此！”

含山县主？山菱霞心中冷笑，太后都已经死了，山葛寒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恶心她吗？给予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的人无上荣宠，想必太后若泉下有知，定会死不瞑目吧？

尽管心中充满了嘲讽，山菱霞还是表现得十分顺从，恭敬地接过了圣旨。

那太监又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对含山县主您格外疼爱，特意嘱咐，遵循礼制，您需在宫中为太后守孝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回府。”

既然太监已经将礼制搬了出来，山菱霞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只能点头应允。四十九天而已，她等得起。

反正如今后宫空虚，而她又是太后临终前“最为惦念”的人，多守几天灵，也是理所应当的。

册封县主一事，是山葛寒之前就答应过她的，但这道圣旨却还是以太后的名义颁布，多半也是为了让众人不要胡乱猜测，对外营造出她观菱霞与太后关系亲密的假象。

即使清宁宫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处决了，观菱霞却依然好好地活着。

至于她和山葛寒之间那些所谓的封妃、一夜恩宠的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那些不过是为了迷惑太后而演的一出戏罢了。山葛寒手段狠厉，整个皇宫上下都对他充满了畏惧，自然没有人敢乱嚼舌根。

想必太后临死前，还在幻想着与山葛寒冰释前嫌之后，不仅能得到山葛寒的尊敬，还能为自己的母族争取到更多的荣耀吧。

她大概也认为观菱霞只是一个空有美貌，没有头脑的蠢货，所以才会放松警惕，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观菱霞偶尔也会不可避免地与太后一同食用那些有毒的膳食，但她都会在事后及时服用解药。而且，太后所中的毒，并非那种入口毙命的剧毒，而是一种缓慢渗透的慢性毒药。

日复一日，山葛寒和山菱霞联手演了这么久的戏，太后也就吃了这么久的毒药。

太后驾崩后，山菱霞依旧住在清宁宫的偏殿里。丧事办得轰轰烈烈，但太后的真正死因却无人知晓，对外只宣称是突发暴毙。皇家之事，百姓们也不敢随意议论，只能按照猝死来处理。

山葛寒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吓唬她，整个清宁宫空空荡荡，没剩下几个人，还挂满了白色的幡布，夜里阴风阵阵，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在游荡。

然而，山菱霞却睡得格外香甜。

她再也不用早早地起床去伺候那个老太婆了，也不用被她当成刀子使，更不用没事就跑到山葛寒面前去晃悠了。这种日子，简直是安逸又舒适。

太后死了，她反而比以前更加自由了。

她可以自由地去藏书阁看书，去御花园散心，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无时无刻地盯着她了。

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落了几片翠绿的树叶。天上的星星稀疏而黯淡。山菱霞来到了宝华殿，准备将誊抄好的佛经供奉给太后。

她平日里很少来宝华殿，除了之前被太后派去勾引山葛寒的那一次。

宝华殿内烛火通明，宛如相国寺的大雄宝殿一般庄严肃穆。山菱霞之前一直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山葛寒是一个不信佛的人，他没有任何信仰。

毕竟，他是在冷宫中长大的，在那些没有衣服穿、没有东西吃的日子里，无论他如何求神拜佛，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求人不如求己，他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甚至十分厌恶佛教。

但如今的宝华殿，却被装饰得灯火辉煌，佛祖的金身也被重新塑造，其庄严肃穆的程度，远胜于历朝历代的皇帝在位之时。

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缓缓朝她走来，接过了她递来的佛经。山菱霞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在为太后超度吗？”

那和尚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等在此已经快半年了。陛下让我们来此，并非为了太后，而是为了他的一位故人。”

山菱霞抬眼看向面前那尊金刚怒目、菩萨低眉的佛像，心中隐隐约约地猜到了，那位故人，应该就是她自己。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超度她，是为了平息她心中的怨气吗？”

平息她心中的怨气，让她早日超脱轮回，不要再来人间纠缠他了。

只要她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从而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那和尚静静地看着她，幽暗的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让人无法看清她眼底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不是为了超度，而是为了还魂。”

山菱霞顿时愣在了原地，那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她的耳边炸响。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