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恶奴

山菱霞并未作声，直至发髻间稳稳簪好那支缀满流光的珠花，行至庭院门口，她方才止步，侧首向身畔的婢女吩咐道：“去将那赵婆子唤来，让她与你一同跪在此处候着。”

语罢，她便不再理会那丫鬟惊愕的神色，径直前往老太太的院落。向来，她便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不屑于惺惺作态，装出宽宏大量的模样。她奉行的是以直报怨，以牙还牙，绝不姑息。

待山菱霞抵达时，霍氏与周氏已然在厅中等候，观颉渺则正搀扶着老太太缓缓步出内室。霍氏见她姗姗来迟，略带责备地问道：“菱霞怎地现在才来？莫不是因昨日贪杯，身子不适？”

老太太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身上。往日里，老太太对这些琐事并不甚在意。毕竟，在观颉渺尚未归府之前，观菱霞乃是府中的掌上明珠，偶尔请安迟到片刻，老太太也不会多加责备。然而，如今有了观颉渺这般出色的孙女作为参照，观菱霞难免显得有些娇纵任性。

同为国公府的千金，最令人唏嘘的莫过于境遇天差地别。更何况，观颉渺如今已被册封为县主，地位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就连老太太也对她另眼相看。

山菱霞款款落座，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倒也无甚大碍，只是今早盥洗的热水迟迟未送至，我唯恐耽误了时辰，便草草用冷水洗漱一番，匆忙赶来，不想还是迟了。”

霍氏闻言，眉头微蹙，语气略带愠怒：“无缘无故的，热水怎会延误？底下的人都是如何当差的？”

山菱霞正欲开口，观颉渺却抢先一步，柔声道：“一年到头忙碌，总有疏忽的时候，也怪不得他们。叮嘱他们下次留心便是。妹妹，这点小事，何必与下人斤斤计较呢？”

她这番云淡风轻的话语，反倒衬得霍氏有些过于苛责。

山菱霞轻执茶盏，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随即抬眸，笑意盈盈地说道：“是啊，这些奴才甚是糊涂，说是大姐姐的热水洒了，竟把我那份当成了大姐姐的送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观颉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僵硬，老太太的神色也变得意味深长。片刻之后，观颉渺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干巴巴地说道：“是吗，那送水的奴才真是太不懂事了……”

山菱霞并未接话，霍氏眉宇间的愠怒之色愈发浓烈，厉声问道：“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呢？”

显然，霍氏是要追究此事了。然而，老太太却及时开口，缓和气氛道：“好了，我也未曾怪罪菱霞来迟，姐妹之间，何必计较得如此清楚？和和顺顺的才好。”

她接过观颉渺递来的茶盏，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摆明了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府里每日都要发生诸多琐事，这等小事，根本不值得她老太太放在心上。

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但山菱霞心知肚明，自从观颉渺入宫侍奉圣上，并被册封为县主之后，她在府中的地位便已截然不同。山葛寒后宫空虚，更无皇后，而观颉渺是唯一一个在太极殿留宿过的女子。不仅老太太对她刮目相看，就连宫中的太后也对她颇感兴趣。

这大概就是女主的魅力所在吧，总能吸引至死不渝的追随者，拥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哪像观菱霞这个蠢笨至极的倒霉蛋，只剩下一堆收拾不完的烂摊子。每日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前往受伤的路上。

为了避免霍氏继续追究观颉渺，老太太立即转移话题，说道：“如今万寿节将至，世家夫人的宴会又要举办起来了，你们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结识些人脉。”

观颉渺与山菱霞皆应声称是。老太太又提起了观朗全的婚事，周遭的贵女都已相看过一遍，但毕竟是未来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还是要慎之又慎才好。

请过安后，众人一同用了早膳。山菱霞这次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周氏，发现她与初见时并无太大变化。她与霍氏截然不同，举止文雅，谈吐知书达理，并不显得精明干练，一看便知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镇国公大抵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所以她与霍氏之间的争执不断也是情理之中。

从老太太的院落返回，赵婆子与那名丫鬟依旧跪在原地。山菱霞压根儿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甚至连正眼都未曾瞧上一眼，便直接让她们下去了。她不听辩解，也不听理由，只看最终的结果。

午后，她练了一会儿字，又跟着绣娘学习刺绣。正当她昏昏欲睡之际，却见霍家的奴才前来邀请她过府。一想到霍家，她便难免会联想到栖霞郡主与薛家，只是对于如何妥善解决此事，她尚未想出万全之策。但她还是决定前往霍家一探究竟。

然而，邀请她过去的并非霍夫人，而是陈宝瓶。陈宝瓶近日得了一株品相极佳的红珊瑚，特邀她过府赏玩。待她抵达时，陈宝瓶正伏案书写，丫鬟则将她引入一间放置着冰块的屋室。

“珊瑚要到夜晚赏玩才更显其美，只是又怕你晚上懒得过来。”陈宝瓶放下手中的笔墨，抬眸看向山菱霞，笑着说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宝瓶方才话锋一转，略带关切地问道：“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山菱霞微微一怔，略带疑惑地反问道：“嫂子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我整日深居简出，又能得罪什么人呢？”

陈宝瓶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奇怪了，外面关于你与观朗全的事情，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呢。”

那株红珊瑚虽然颇为精美，但并不算稀罕之物。显然，陈宝瓶今日邀请她过来，另有用意。山菱霞心中一动，试探性地询问道：“关于我与观朗全的什么事？”

陈宝瓶见她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就是议论你们兄妹之间举止太过亲密，什么赏花宴上，马场上的……说得甚是难听，甚至还有人说，早知如此，就该让观朗全去你家做上门女婿。女儿家的清白最为重要，切莫被人抓住了把柄。”

听了陈宝瓶的一番话，山菱霞这才得知，原来此事已经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只是碍于镇国公府的颜面，才无人敢将此事传到府里。霍夫人原本早就想将此事告知霍氏了，只是被陈宝瓶劝了下来。她还是想先知会观菱霞一声，免得一下子闹到霍氏那里，让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