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字如人

笔走龙蛇的瘦金体，灵动飘逸，依偎着端庄工整的馆阁体，初看格格不入，细细品味，竟也生出一种别样的和谐。

山菱霞兴致勃勃地拿起纸张，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期待，“表哥，你瞧瞧，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观朗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凉飕飕的，毫不留情，“不好，难看，丑。”

山菱霞瞬间垮了脸，这个臭表哥，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吗？

“那要怎样才算好看？什么样的字才能入您观大才子的法眼？非得是兰陵郡主那种大家闺秀的字迹？”山菱霞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

“聒噪。”观朗全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便不再理会她。

山菱霞气得直瞪眼，观朗全却忽然走到她身后，微微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执起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竖要像鹤腿般挺拔，中锋切入纸面，力度要轻，回锋要……”

观朗全的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流畅而利落，如同他写出的字，根骨清奇，力透纸背，显然是经过了多年潜心练习的。山菱霞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着问道：“表哥，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会啊？”

观朗全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不过是恰巧学过罢了，你要是让我写梅花小楷，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他那日在宴席上说自己不擅长瘦金体，不过是哄她开心罢了。毕竟，山菱霞的字，都是他一笔一划耐心教出来的。

“表哥，观颉渺被封为县主了。”山菱霞忽然闷闷不乐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怎么，你羡慕了？”观朗全挑了挑眉，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山菱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案上的字，眼神复杂难辨。她自然不羡慕，区区一个县主之位，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她前世可是权倾天下的摄政长公主，又怎么会把一个小小的县主放在眼里。

但她越是沉默，观朗全就越觉得她又在闹小脾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她治好了陛下的病，封个县主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她都要越过我和母亲了！还有父亲，以前把我宠得无法无天，现在又转过头来怪我骄纵任性！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山菱霞越说越委屈，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

观朗全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观朗全身边的丫鬟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郎君，夫人送来了两个丫鬟。”

不等观朗全开口，山菱霞便抢先说道：“带进来吧。果然表哥当官儿了就是不一样，连丫鬟都要添置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酸溜溜的意味，显然是在暗讽。

观朗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接她的话茬。等到那两个丫鬟走进房间，山菱霞立刻明白了观朗全刚才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两个丫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眉眼之间充满了娇媚之色，顾盼生辉，身姿婀娜，凹凸有致。山菱霞看了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霍氏真是用心良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个美人。

“奴婢苏桃，见过郎君，二姑娘。”

“奴婢苏青，见过郎君，二姑娘。”

两个丫鬟盈盈下拜，声音娇柔婉转，令人酥麻。

观朗全却连正眼都没给她们一个，语气冰冷地说道：“舅母有心了，但我这里不缺人，送回去吧。”

苏桃显然要比苏青机灵一些，立刻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道：“郎君，奴婢们是奉夫人的命令前来伺候郎君的，既然已经来了，又怎么好再原路返回呢？奴婢们没法向夫人交代啊……”

山菱霞也能看出来，这两个丫鬟确实很想留在观朗全身边伺候。毕竟，像她们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若是嫁给寻常的小厮下人，肯定是不甘心的。但是，想要嫁给公子郎君做正妻，她们的身份又不够资格。最好的出路，就是给权贵人家做妾，到时候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好有个依靠。

而观朗全，无疑是这些公子郎君中的上上之选。他不仅品貌出众，而且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怎么看都是最好的选择。

观朗全这个年纪，也确实该收两个通房丫鬟了。

但是，观朗全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山菱霞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直到那两个丫鬟跪了将近一刻钟，山菱霞才猛然想起自己是过来找酥酪的。

于是，她连忙转移话题，问道：“表哥，我的酥酪呢？”

伺候观朗全的丫鬟连忙回答道：“回二姑娘，酥酪在偏房睡觉呢。奴婢们怕它挠坏了郎君的书画，就把它养在偏房了。”

山菱霞闻言，立刻站起身说道：“那表哥你先忙着处理事情，我带酥酪回去了。”

说完，她便飞也似地离开了房间，生怕自己走慢了一步，就会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观朗全要如何处理那两个丫鬟，那是他的事情，她要是插手了，就逾矩了。

午后，山菱霞贪睡，一觉醒来，差不多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守在她床边的不是丫鬟，而是她的母亲霍氏。

霍氏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给她打着扇子，生怕她觉得热。见她醒了，便语气责怪地说道：“醒了？你都睡到现在了，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母亲，你怎么过来了？”山菱霞睡眼惺忪，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声音也带着一丝慵懒。

“就是没事，过来看看你。我想着去宫里请个女官来教教你规矩，在闺中倒是没什么，可是等到你将来出嫁了，若是没有规矩，那可不成体统。”霍氏说道。从前她也请过宫里的尚宫来教导女儿，但是山菱霞天性懒散，镇国公又舍不得女儿受苦，所以学了没多久就放弃了。

霍氏让丫鬟拿来衣裳，亲自给她更换，一边抚平衣裳上的褶皱，一边说道。山菱霞嘟嘟囔囔地说道：“我还未及笄呢，离出嫁还早着呢。”

霍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早了，现在开始学，学两年规矩，到时候出嫁，刚刚好。”

霍氏又让丫鬟捧上来一个个精致的攒盒，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上上品。霍氏说道：“你也不用羡慕旁人，你也说了，你以前入宫的时候，太后的赏赐你也是得过的。你的外祖父是骠骑大将军，你的舅舅，你的堂哥，都是镇守边关的良将，你的舅娘也是巾帼英雄。我们霍家，最不缺的就是好东西。”

原来，霍氏是怕她白天的事情而感到伤心，所以特意过来安慰她的。

山菱霞怔怔地看着霍氏，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霍氏又说道：“菱霞啊，她们回来了又怎么样，你父亲偏心又怎么样，他照样不敢休了我，照样要给霍家面子！你不仅仅是镇国公府的明珠，也是霍家的骄傲。所以，不要害怕，你永远都可以轰轰烈烈地活着。”

霍氏的这一番话，说得山菱霞心里有些难受。她的目光掠过那些金贵的珠宝首饰，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没有一件比观颉渺的那枚簪子低廉。山菱霞笑着对霍氏说道：“还是母亲最疼我了。”

“好了，好东西你又不是没有，跟她计较什么？”霍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宠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