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锋芒现

邵阳县主！这尊贵的头衔，连观菱霞——曾经那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都不曾拥有。金银珠宝固然耀眼，但皇室的恩宠，这份荣耀与脸面，才是真正能让无数贵女黯然失色的资本。

不仅如此，就连周氏也得了皇帝御赐的三品淑人诰命。看来观颉渺离府这短短半月，竟挣得了如此丰厚的荣华。

山菱霞敏锐地察觉到，观颉渺的优势已如破土春笋般，势不可挡地显露出来，单凭那出神入化的医术，便无人能望其项背。

恭送走宣旨的太监，老太太便迫不及待地拉过观颉渺，嘘寒问暖，详细询问皇帝的病情。观颉渺也如实相告，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急切光芒，还不时追问她在太极殿侍疾的种种细节。

山菱霞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观颉渺应对着众人的追捧。

“孙女不过是奉命入宫，为陛下诊治的。陛下龙恩浩荡，才允我暂居太极殿。如今陛下已龙体康复，孙女自然要回府了。”观颉渺语气谦逊，却难掩其中的得意。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字，满面红光，喜笑颜开，“颉渺果真不愧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女儿！真是为我们国公府争光！一回来就深得陛下赏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观颉渺沐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无疑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山菱霞置身事外，静静地看着这场热闹，没有像往常一样跳出来自讨没趣。然而，观颉渺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目光流转，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问道：“妹妹，我得了如此殊荣，你难道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山菱霞迎上她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姐姐身边早已围满了前来祝贺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何必在意我是否道贺呢？”

观颉渺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妹妹的恭贺，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胜过任何人的赞美。”

说完，她便从呈上来的如山珍宝中，拿起一支紫翡滴珠簪子。那簪子通体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簪头雕琢着栩栩如生的祥云图案，坠着一缕洁白如雪的玉穗，更显高贵典雅。观颉渺轻轻拨弄着那玉穗，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亲手将簪子插在了山菱霞的发髻上，语气温柔地说：“这可是陛下御赐的珍品，我觉得与妹妹的气质十分相称。”

她莫不是想借“赏赐”之名，来羞辱她吧？山菱霞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她缓缓抬手，将那支簪子从发髻上取了下来，神色郑重地放在观颉渺的手中，语气带着一丝疏离：“这簪子既然是陛下赏赐给姐姐的，姐姐就应该好好珍藏才是。我怎么好夺人所爱，抢走姐姐的心爱之物呢？”

观颉渺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挑衅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说：恶紫夺朱，鸠占鹊巢，你抢走的东西还少吗？如今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真是虚伪至极！

就在山菱霞准备松开手的那一刹那，观颉渺也恰好收回了手。紫翡簪子骤然失去了支撑，从两人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哐当”声，瞬间碎成了两截。

观颉渺见状，顿时花容失色，怒目圆睁，指着山菱霞，声音尖利地质问道：“观菱霞！这可是御赐之物啊！就算你不喜欢我的心意，又怎么能如此随意地摔碎它？你这样做，岂不是对皇恩不敬？”

山菱霞看着地上那支断成两截的簪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语气轻蔑地说：“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御赐之物还少吗？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区区一支簪子而已，我还不稀罕呢！”

观颉渺还未来得及反驳，镇国公便率先发难了。他怒气冲冲地指着山菱霞，厉声呵斥道：“观菱霞！你怎么和你姐姐说话呢？颉渺在宫里辛劳奔波，日夜操心陛下的病情，你倒好，不但不体谅她的辛苦，反而只会给她添乱！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不要再如此任性妄为？”

山菱霞闻言，缓缓抬起眼眸，冷冷地看向镇国公。她早就习惯了镇国公的偏袒，也懒得与他争辩。

这时，霍氏再也无法忍受女儿受委屈，她挺身而出，将山菱霞护在身后，对着镇国公怒声斥责道：“你吼菱霞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她从小就胆小吗？她说得有什么错？我们霍家的女儿，从小就好东西见惯了，区区一支簪子而已，你们国公府稀罕，我们霍家还不放在眼里呢！”

“你简直是一点礼教都不懂！菱霞就是被你给惯坏了！慈母多败儿，难怪她如此骄纵任性！”镇国公毫不示弱地反驳道。

“什么叫我惯坏的？合着她是我女儿，就不是你的骨肉了？这些年来，你又尽过多少做父亲的责任？你教养过她吗？”霍氏越说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高亢。

夫妻二人当着众人的面就争吵了起来。自从周氏和观颉渺回来后，镇国公就鲜少踏足霍氏的院子了。即使偶尔见面，也总是争吵不断，硝烟弥漫。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镇国公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霍氏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不可理喻？那你又好到哪里去？你心里只有你的新夫人和你的宝贝女儿，哪里还记得我和菱霞？”霍氏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最后，还是老太太出面，厉声制止了这场愈演愈烈的争吵。周氏和一旁的嬷嬷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好说歹说地劝了几句，然后赶紧让人散了，以免再吵嚷下去，闹得家宅不宁。

周氏得了诰封，这可是寻常平妻都无法企及的荣耀。再加上镇国公的偏爱，霍氏心中自然是怒火中烧。

山菱霞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镇国公的偏心了，但她并不在乎。区区一个臣子而已，等她回到从前，恢复了长公主的身份，这些人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山呼万岁，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如此得意！

山菱霞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观朗全的院子前。院门口的丫鬟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熟稔的笑容，笑着迎了上来：“姑娘来了？郎君今日休沐，正在院子里呢。”

山菱霞原本打算转身离开，但转念一想，自己之前寄存在他院子里的酥酪还在呢，便理所当然地走了进去。反正她来观朗全的院子，向来是不需要敲门的。

她推开院门，发现观朗全今日兴致颇高，挥毫泼墨，写了不少大字，只是字迹略显潦草，凌乱地堆放在桌上，还有几张散落在地上。

他写的是馆阁体，笔画乌黑方正，光泽饱满，字体圆融规整，一丝不苟。想必是写了一上午了，才能写出如此多的字。这些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地上，与屋内弥漫的书香气交织在一起，反而衬托出一种文人风骨的狷狂不羁。

观朗全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山菱霞的到来，依旧埋头苦练，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只是他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不耐，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戾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山菱霞缓步上前，轻声说道：“表哥，你心不静。”

观朗全的笔尖微微一顿，但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她却继续说道：“心静不下来，是写不好字的。”

这句话，是观朗全从前教她的。因为她练字的时候经常不专心，一会儿摆弄首饰，一会儿在澄心堂纸上画乌龟，弄得满脸墨汁。观朗全忍无可忍，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要打她的手心。

没想到，如今却反过来了，轮到她来教训观朗全了。

山菱霞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张字，上面写的是《霍光鬼谏》里的一句话：“诛不择骨肉，赏不避仇雠。”

虽是至亲之人，犯了死罪也要处死；虽是仇人，有了功劳也要奖赏。这确实很符合观朗全的行事作风。

“你怎么来了？”观朗全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手上的墨迹。

山菱霞却拿起他的笔，蘸了蘸墨汁，在他写的字旁，又落下一行娟秀的小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