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鸿

盛州城外，忠义山上，九月秋风瑟瑟，卷起枯黄落叶，为这片埋葬历代忠魂的土地更添几分萧索。四下无人，唯有一抹胜雪白影，遗世独立于墓碑前，女子闭目凝神，似在与过往英灵低语。

“小姐。”一声轻唤，如空谷回响，打破了这份静谧。女子缓缓睁眸，刹那间，天地万物仿佛被注入了生机，萧瑟秋景亦为之失色，却又恰到好处，不至过分夺目。

贴身丫鬟春桃，呼吸为之一窒。八载相随，小姐的绝世姿容，她早已在心中描摹过千百遍。可每一次凝望，依旧如惊涛拍岸，震撼不已。世间怎会有这般女子？媚而不妖，清而不冷，柔中带刚，刚中蕴柔，似矛盾的综合体，却又完美融合。

若以牡丹喻之，恐落了俗套；以莲花拟之，又失了灵动；以玫瑰比之，却少了那份超然。唯有小姐自嘲如昙花，刹那芳华后，终归尘土。

世人皆叹，上苍既予她无双容颜，又何苦设下重重枷锁。

“查清了？”宋依兮清冷嗓音，将春桃从神游中拉回。

“回小姐，那女子确是王宰相府上的千金，王云灵。身旁是她的贴身婢女。”春桃方才救下王云灵主仆后，本欲立即禀报，却被宋依兮支去打探底细。春桃虽满腹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依言行事。

归途中，正逢王宰相亲临，下令捉拿王明治。春桃虽与王云灵素昧平生，但对王景祥却有几分了解。

小姐隐居青峰山十年，每年岁末，宰相王浩必遣心腹，翻山越岭，送来厚礼。虽每次皆由小梅出面接待，但春桃也曾有幸，远远瞥见过王景祥几眼。

能让王景祥如此恭敬对待的，除了宰相府的掌上明珠王云灵，还能有谁？

因此，春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确认了王云灵的身份。

“备轿，明日，相府走一遭。”宋依兮淡然吩咐。

“喏。”春桃领命而去，留下宋依兮独自面对那块冰冷的石碑，上面镌刻着“大将军宋祈安之墓”。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呢喃：“父亲，女儿……回来了。”

记忆中，父亲的音容笑貌已然模糊，可宋依兮那颗尘封已久的心，却在这一刻，悄然融化。这抹浅笑，是她十年孤寂中，唯一的破冰，若是让春桃小梅瞧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然而，这抹笑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决绝。她紧攥双拳，闭目，脑海中似有惊雷炸响：“依兮，为父报仇！”这声音，如泣如诉，如山呼海啸。

猛然睁眼，她望向不远处的宋祈安墓，旁边，便是万丈深渊。没有任何征兆，她纵身一跃，宛若一片被狂风裹挟的落叶，飘然坠落。

“宋依兮！”一声惊呼，撕裂长空。紧随她身后，一道青色身影，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头顶的呼喊与阴影，并未让宋依兮有丝毫动摇。她身形飘忽，借着崖壁上生长的树木，一次次卸力，将坠落之势化为无形，轻功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忠义崖底，一片荒芜。宋依兮足尖轻点，飘然落地，宛若谪仙降世。紧随其后的青影，亦稳稳落在她身旁。

她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约弱冠的青衫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本该是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可眉宇间那抹若有似无的痞气，却生生破坏了这份出尘。

宋依兮心中暗忖，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可记忆中却搜寻不到他的半点痕迹。至于他为何识得自己，她并不急于探究。若他想说，自会开口，又何须她多费口舌。

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开始在崖底四处搜寻。她之所以跳下这万丈深渊，只为心中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找到母亲的遗骸，或者……活着的母亲。若天不遂人愿，她便与母亲一同长眠于此，也算全了她与孤山上的父亲，一家团聚。

生死，于她而言，早已置之度外。

青衣男子见宋依兮竟如此冷淡，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身形一闪，拦住她的去路，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喂！我可是追着你跳下来的，你就没有一点点好奇，一点点感动？”

宋依兮再次抬眸，冰冷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青衣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空洞的眼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冻结，那一瞬间，他竟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