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鸩色血

夜幕低垂，雨丝如针，密密麻麻地织出一片迷蒙。破庙之内，篝火噼啪作响，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封风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凝重：“小心那些人。”

林鲜程眉梢轻挑，带着几分兴味，心道：这病弱的小郡王，观察力倒是敏锐。

“你发现了什么？”她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考量。

“他们自称四海镖局，却不见镖物踪影。若真是送镖归来，一路风餐露宿，怎会如此干净整洁？尤其是最前头的几人，面容白净，竟连胡须都不曾蓄起。”

林鲜程闻言，目光扫向那群镖师的下半身，心中了然。

封风墨察觉到她的视线，忍不住轻咳两声，略显尴尬。

“你有没有觉得，为首之人，有些……”

“是阉人。”林鲜程语调平静，直接点破。

在这远离京城的荒郊野岭，在这风雨交加的破败古庙，突然出现一群来历不明的太监。

这其中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要不要告诉陆苗？”封风墨看着那群人腰间佩戴的武器，有些担忧。

他知道林鲜程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四手，若真要以一敌多，难免会受伤。

“小时候，我曾听父王提起过，京城之中有一支神秘的暗卫，个个身怀绝技，只听命于当今圣上。而这暗卫的首领，据说就是太监。”

封风墨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若是那支暗卫……恐怕今日凶多吉少。

他深深地看了林鲜程一眼，起身走到马车后方，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包裹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

“若我实在无法幸免，就拿着它，去北疆。”

林鲜程接过木盒，打开，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块淡黄色的玉佩，玉质温润，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在花纹的正中央，刻着一个古朴深奥的文字。

那文字笔画繁复，结构奇特，林鲜程从未见过，一时也无法辨认。

她合上木盒，重新塞回封风墨的怀中，语气坚定：“你放心，不管来者何人，我都能护你周全。”

封风墨凝视着手中的木盒，声音沙哑：“程儿，京城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如果真的是那支暗卫，恐怕所有人都将命丧于此。皇上绝不会允许他们存在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我们才是安全的。”林鲜程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若是真正的高手，他们根本无需伪装成什么四海镖局，直接杀进来岂不更加省事？之所以费尽心思，如此伪装，恰恰说明他们知道，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才只能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小手段？”封风墨疑惑。

林鲜程轻蔑一笑，视线落在那些镖师的包袱之上。

从这群人进入破庙开始，她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药味。那是一种寻常无毒的草药，但经过火烧之后，便会散发出令人昏厥的毒烟。若想避免中毒，需提前服用明千子。

“这种幼稚的伎俩，我五岁之后就不屑使用了。”

只能说这群人运气实在不好。林鲜程初次觉醒植物系异能，正愁无处试验，便在林间四处搜寻可用的草药。

而那明千子，恰好就在其中。

明千子的枝干味道甘甜，当地百姓常用来作为调味品。林鲜程取出一块，丢入口中，细细咀嚼。

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封风墨：……

“不给我一块吗？”

见林鲜程丝毫没有分给自己的意思，封风墨无奈地开口询问。

“这东西对你的病情毫无益处，能不吃，还是尽量不要吃。”林鲜程对着他俏皮一笑，“放心吧，明早肯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望着那张明媚动人的笑脸，封风墨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自己身为皇族，林太傅将孙女嫁给自己，本意是想让自己庇护她，可如今，却是这个柔弱的姑娘，事事挡在自己身前。

他，实在太过没用了。

众人休整完毕，每晚的例行点名照常进行。

虽同为流放，但太子府的人因人数较少，管理起来相对简单，自由度也更高。

而其他几个家族，皆是京城的老牌势力，旁支众多，人员复杂。负责看管的衙役，每晚都必须仔细核对人数，以防有人逃脱。

按照律法，流放途中若是有人逃跑，逃跑者所在的家族，所有人的脸上都要被刺上“囚”字。抵达岭州之后，成年男子更是要砍去左手小指，以示惩戒。

而逃跑之人，则会直接从流放，改为斩立决。

由于惩罚过于严苛，一路上倒也无人敢冒然逃脱。

或许，也是因为此地尽是茂密的山林，贸然离开人群，极有可能遭遇猛兽袭击，反而得不偿失。

然而，今天的点名，却有些不同寻常。隐隐约约的，有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林鲜程循声望去，发现哭声竟是从何家传来的。

“那个叫佳娘的，原本身子就弱，又淋了这么久的雨，估计是不行了。”

陈家娘子和箬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佳娘？

林鲜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回忆了片刻，才想起，这佳娘，便是当初被何家人推出来，诬陷自己打人的那个女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佳娘，应该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

现在哭泣的，应该就是这个小女孩。

“真是自作自受。当初若不是她伙同何家人，想要诬陷我们家小郡王妃，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箬柳向来睚眦必报，对于这种心怀叵测之人，她可不会心慈手软。

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大，负责看管何家的衙役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其中一人拿着鞭子走了过去。

何家人见状，连忙捂住了小孩的嘴巴。

“大人，大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

人群散开，林鲜程这才看清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瘦得几乎只剩下了骨架，尤其是那双已经凸出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