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放夜

“娘，我没事的。”一声呼唤，自然而然，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怎么可能没事？岭州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鸟不拉屎的荒蛮之地啊！这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你这娇弱的身子骨怎么能吃得消？”林母紧紧攥着林鲜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满是心疼。

林鲜程笑着看向自己的母亲，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保养得宜，宛如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想必在家中，在夫家，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的。“娘，您就放心吧，我的身体好着呢，去岭州绝对没问题。”

路途上的腌臜事，母亲一概不知也好，免得徒增担心。反正，她林鲜程，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

“程儿你放心，你祖父已经在想办法了，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林母压低声音，在林鲜程耳边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希望。

林鲜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林太傅若真有通天的手段，原主也不会凄惨地死在流放的路上了。睿王觊觎林家在文人墨客中的影响力，而林太傅为人刚正不阿，肯定不会为了保全一己私欲就轻易妥协。

“娘，这位是小郡王，封风墨。”林鲜程巧妙地将话题岔开，将身旁的封风墨拉了过来，介绍道。

封风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若不是因为太子府的牵连，林鲜程和林母也不至于面临生离死别的局面。是他，连累了她。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封风墨想象中的责备，咒骂，都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抬起头，迎上林母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里面满是怜爱，丝毫不见怨恨。

“娘，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平安抵达岭州的。”这番话，既是说给林母听，也是说给封风墨听的。他们，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圣旨到！”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充满悲戚的哭声。林鲜程循声望去，只见太子府的那个老太监，正手捧着明黄的圣旨，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众人纷纷跪地听旨。林鲜程可没打算下跪，她只是扶着封风墨，象征性地半蹲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小郡王殿下体弱多病，流放之路艰辛坎坷，特准许乘坐马车，钦此！”

话音刚落，林鲜程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看向他们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不友善起来。

睿王，这是在赤裸裸地给他们拉仇恨啊！他不愿亲自对封风墨下手，便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是封风墨死在其他人手里，那可就和他这个新登基的皇帝，没有任何关系了。真是阴险至极！

可林鲜程却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有马车，这一路肯定会好走很多。反正那些人本来就看他们不顺眼，有没有这辆马车，结果都是一样的。

接下圣旨之后，林鲜程便拜托林家人去附近的客栈挑选了一辆舒适的马车。林母给她准备了许多东西，之前还在发愁该如何携带，现在好了，可以直接放在马车上。

林鲜程仔细地收拾好马车，让封风墨先坐了进去。封风墨身体孱弱，若是真的在路上病倒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墨玄也上马车吧。”

林鲜程刚想将封墨玄也送上马车，一只手却蛮横地将封墨玄拉开了。

“我们先上，我们先上！”

茹侧妃在抄家的时候，只穿了一双薄底鞋，走了二十多里的路，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林鲜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茹侧妃。“茹侧妃，你不是要去叶家吗？这辆马车可是太子府的，其他人，不能坐。”林鲜程的脸色冷若冰霜，她用力一甩手，便将茹侧妃甩了出去。

“你！”茹侧妃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林鲜程。当她的视线扫过林母时，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转过头，对着林母尖酸刻薄地嘲讽道：“这就是你们叶家养的好女儿！如此不尊长辈，简直不配嫁入我们太子府！”

林鲜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正要开口反击，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拦住了。

林鲜程一愣，诧异地看向身边的林母。原本柔柔弱弱的林母，在面对别人攻击自己女儿的时候，身上瞬间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势。

林母轻蔑一笑，“我林家的女儿如何，自然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至于配不配嫁入太子府，程儿和风墨的婚事，乃是先帝亲自下旨御赐的，难道茹侧妃是觉得，先帝昏庸无道吗？”

此话一出，茹侧妃直接被吓得瘫倒在地。

“我没有！我没有！”

她惊恐地尖叫着，脸色煞白。

“既然没有，那就请茹侧妃谨言慎行！太子和太子妃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小郡王和程儿才是主子！茹侧妃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们林家，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震慑得茹侧妃更加老实了。

解决了茹侧妃，林母转过头，慈爱地看向林鲜程。

“程儿，娘以前总觉得你性子太软，容易被人欺负。如今看来，你已经长大了，娘也总算是放心了。”林母伸出手，轻轻地帮林鲜程拢了拢鬓角的头发，眼眶再次湿润了，“娘的好女儿，记住，无论到了哪里，林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林鲜程的眼眶也有些发酸，她强忍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娘。”

送行的亲友们都陆续告别了，衙役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催促着大家尽快上路。

“我走了，娘。”

林鲜程登上马车，依依不舍地和林母挥手告别。

刚才忙碌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看看那套赊来的银针了。林鲜程在马车上坐定，意识沉入实验室，小心翼翼地打开针包。八十一根银针，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里面。

她拿起一根，仔细地摩挲着，手感依旧如初。这套银针，是当年她拜入师门时，师父特意用玄铁为她打造的拜师礼。这么多年来，林鲜程一直用的都是这一套银针。有了它，这一路上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一些医术，我帮你看看吧。”林鲜程睁开眼睛，看着坐在身旁，正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封风墨，轻声说道。

封风墨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戒备，直接将胳膊伸了过去。“好。”

林鲜程将手指搭在封风墨的脉搏上，仔细地诊脉。封风墨的脉象紊乱不堪，是典型的早夭之相。可如今，小郡王还能活着，可见这些年来，太子和太子妃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耗费了多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