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孽债

“哐当！”

伴随着这声刺耳的金属撞击，牢门被缓缓推开，打破了这片死寂的空间。常年回荡着刑具与皮肉撞击声的天牢，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一个低沉、阴郁的男声传入关锡林的耳中：“打开牢门！”声音的主人，正是身着一袭绛紫色官袍的骆襄阳。他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昔日商贾之家的气息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高高在上的倨傲。

关锡林艰难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伤痕累累、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庞。三个月的非人折磨，已将她摧残得不成样子，或许她都熬不过明日了。

“关锡林，你死心吧！明日就是你的死期！”骆襄阳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嘲讽。若非荣业公主执意要留着关锡林慢慢折磨，他早就亲自动手结果了她。

关锡林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要见他。”她只想在临死前见靳沐一面。

“哼！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见谁？”骆襄阳嗤之以鼻。他踩着关锡林的鲜血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和荣耀，如今的关锡林在他眼里，不过是一面照亮他卑微过去的镜子，让他无法容忍。

“骆襄阳！你以为攀上了荣业公主就万事大吉了吗？呵！荣业根本就不是贵妃的亲生女儿！”关锡林突然放声大笑，鲜血从她的眼底、唇角、鼻孔涌出，整个人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

“你……还有谁知道？”骆襄阳的脸色骤然巨变，他箭步上前，一把掐住了关锡林的脖子，神情狰狞可怖。

“让我见他一面，我就告诉你！”关锡林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钝刀子在切割她的喉咙，疼痛难忍。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蠢货！”骆襄阳几乎咬碎了牙齿。他费尽心机，绝不能让荣业公主的身份曝光，否则他这个未来的驸马爷也会跟着一文不值。他筹谋了十几年，绝不能功亏一篑。

“我现在这副模样，能不能熬到明天还不一定。我只想跟他说句话，没有别的意思。见了他之后，我就告诉你还有谁知道……”关锡林被骆襄阳掐着脖子，呼吸困难，但她必须坚持下去。

骆襄阳掐着关锡林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关锡林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知道，骆襄阳不会杀她！他将权势地位看得无比重要，绝不可能容许有他不知道的危险存在。

“关锡林！你别耍花招！否则，我绝不会念及一丝旧情！”骆襄阳猛地收回手，一脸嫌弃地整理着官袍的袖口。

关锡林的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靳沐，她便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

骆襄阳冷冷地说道：“没想到你们还真有一腿！都快死了还要见他一面！”

关锡林咬紧牙关，冷冷一笑，她不屑于向骆襄阳解释什么。她艰难地挪动脚步，一步步朝另一边的牢房走去。

另一边的牢房环境更加恶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和血腥味。关锡林看向背对着她坐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本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是她害了靳沐！

她轻信了骆襄阳和贵妃的谗言，误以为他要谋反！是她亲手将那封伪造的书信交给了皇后娘娘。

骆襄阳他们知道，皇后最信任的人是她。所以才让她将信交给皇后，这样才能让皇后深信不疑。而她也因为骆襄阳和关家人一直说靳沐的坏话，对他早已心生芥蒂。

皇后看到那封信后一病不起，靳沐全家都被抓了起来，无一幸免。

“靳沐将军。”关锡林走到他的身后，缓缓跪下，用尽全身力气磕了三个响头。

听到动静的靳沐缓缓转过身来，关锡林也正好抬起头，当她看到那张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脸时，眼底瞬间涌出猩红的血泪。

昔日靳家军的少统领靳沐，是天风国万千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只需在马上回眸一笑，便能引得万千少女心动。

而如今……

“靳沐将军，你挟持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知道骆襄阳的一个秘密，他现在还不能杀我。”骆襄阳嫌这里污秽，所以站在外面，关锡林压低声音，用只有她和靳沐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她罪有应得，但靳沐是靳家最后的希望，她想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来赎罪。

靳沐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可怜人。他知道，关锡林是被蒙蔽的。她以为间接害死她娘亲的人是他！她以为是自己害得她不能和骆襄阳定亲！甚至当他们被设计“捉奸在床”时，她也以为是他下的药。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真相，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关锡林的眼神坚定地看着靳沐。她坚持不了多久了，靳沐想要活下去，挟持她是最后的机会。

就在她以为靳沐不会相信她时，靳沐缓缓掀开了他那破烂不堪的长袍。长袍之下，空空如也。

靳沐：“我没有腿了。”

关锡林顿时愣住了。

靳沐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昔日那张俊逸英朗的面容，此时伤痕遍布，早已不复往日的风采。

他进来的第一天就被砍断了双腿，他不可能再离开这里了。贵妃不杀他，只是为了慢慢折磨他，用以偿还她所谓的靳家欠她的债。

“关锡林，你若是真想弥补，就给我个痛快吧。”靳沐的眼神黯淡无光，没有了往日的半分光彩。他全家上下都死在他的面前，砍头、剥皮、炮烙、车裂、凌迟……

贵妃留着他的性命，就是要他每时每刻都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他想死都死不了，因为贵妃用最好的灵芝和人参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这里有人日夜不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