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帝陨

凛冬寒风，似野兽般咆哮着穿过皇宫的每一道缝隙，呜咽声如同低沉的哀鸣，预示着某种不祥。

果不其然，几位御医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他们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龙帐之内，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每一次都仿佛重锤般敲击着众人的心房，让人感到窒息般的绝望。

景睿临神色匆匆地走进寝殿，他径直跪倒在龙床前，凤眸中充满了血丝与焦虑。即使御医不说，他也早已察觉到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油尽灯枯。

他明白，父皇的病症，一来是源于对母后的思念之情，日夜煎熬，二来是这些年来殚精竭虑，耗尽心血治理国家。然而，最根本的原因，恐怕还是自从寻回那具骸骨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咳咳！”

龙帐内，景凌瘾的咳嗽声愈发剧烈，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片刻之后，他那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拟旨……太子景睿临，人品贵重，堪当大任，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是！”

几位重臣如蒙大赦，连忙抱拳领命，快速起身，从太监手中接过笔墨，准备拟旨。

“父皇！”

景睿临早已泣不成声，他哽咽着说道：“儿臣需要您……现在还不能……”

“住口！”

景凌瘾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从龙帐外都能清晰地看到，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被褥。

他缓缓抬起那双早已赤红的双眸，目光严肃而冷峻地看着景睿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从十岁起便跟随朕一同处理朝政，去年更是委以监国重任，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你就不配做景氏的子孙！”

面对如此严厉的父皇，景睿临还能说什么呢？他不敢反驳，也无力反驳，心中更多的是敬畏。

半个时辰后，在景凌瘾的命令下，所有人都退出了寝殿。

寝殿内一片黑暗，寂静得可怕。

景凌瘾颤抖着双手，端起一盏烛火，只披着一件单薄的雪白色里衫，赤着双脚走下龙床，一步步走向窗边。

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清瘦，在烛光的映照下，竟多了几分道骨仙风的谪仙之感，然而，那一双锐利而深邃的凤眸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和绝望。

他缓缓走出寝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寝殿的楼顶，仿佛只要抬手，便能触碰到天上的星辰。

这座寝殿，早已被他下令加高，只因为他记得，凝儿喜欢站在屋顶上，喜欢看月亮和繁星。

“呼呼！”

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猛烈地刮来，险些将他手中的烛火吹灭。

他连忙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挡住风，口中轻声念叨着：“别灭了……别灭了……凝儿会找不到我的……”

说完，他缓缓盘膝坐下，抬头望向无垠的夜空，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轻声说道：“凝儿……我的身子恐怕撑不住了……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来接我……你看，我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

他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几颗糖果，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里，就像小时候逗她开心一样。

“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蜜糖……一共有五颗！”

他对着空旷的天空抬了抬手，又像是在赌气一般，轻声念叨着：“你可不能食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眼看着就要将他手中的烛火彻底熄灭。

景凌瘾顿时慌了神，他紧紧地将糖果握在掌心，竭尽全力地想要挡住风。

然而，烛火还是熄灭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紧张而自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明一般。

他踉跄着上前几步，像是想要重新点燃烛火，可是他忘了，前方是万丈深渊！

其实，楼底下早已站满了人，他们惊恐地呼喊着：“陛下！陛下不可啊！”

景睿临更是拼命地奔跑上来，在景凌瘾的身后颤声呼唤道：“父皇……这……这不是寝殿……这是高楼！是高楼啊！您别下去……别下去！您还有儿臣……还有念念……”

他早已语无伦次，惊恐到了极点。

景凌瘾缓缓转过身，用一种无辜的眼神解释道：“你母后若是没有光……就找不到我了！父皇……只是去点灯……”

可当他再次转过身子时，却又喃喃自语道：“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其实已经不需要我了……可是凝儿需要我……她会害怕孤单……会害怕黑暗……还会害怕被人欺负……”

话音刚落，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毫不犹豫地跨出了最后一步。

景睿临见状，猛地飞扑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自己的父皇，即便自己会和他一起坠入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过，一把抓住了景凌瘾的长袖。

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瞬间爆发，竟然将他硬生生地甩回了屋檐之上，而景睿临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带了回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道红色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旋即就要离开，却被景凌瘾死死地抓住了长袖。

紧接着，她便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拽进了他的怀中。

月光朦胧，雪花飞舞，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彼此都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也终于看清了彼此的容颜。

十年！整整十年！

景凌瘾终于又一次看到了这张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容颜。

真的是凝儿……

与十年前相比，她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那般美艳动人，绝艳入骨，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不再柔弱，也不再迷茫。

她的眼眸干净得如同晶莹剔透的金刚石，清澈而又无坚不摧。

他既兴奋又喜悦，同时又感到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凄楚和委屈。

十年了，他苦苦等待了十年，为何她迟迟不肯来见他？

她真的是在恨他吗？

的确，她有理由恨他，也完全应该恨他。

所以，那些责怪的话语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不走了？”

苏慕凝的眼底隐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她在闭上眼睛之后，再次睁开时，又恢复了平静。

“你这又是何苦呢？”她反问道。

这句话无疑是绝情的，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笑话，或者说是自作多情。

可他非但没有感到气恼，反而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你也知道我苦……真好……”

“我会治好你的病……然后再走。”她眼神中的心疼之色已经无法掩饰，甚至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明明刚才还是那般坚强。

景凌瘾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情绪，这十年来所有的等待和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好……带我一起走……我已经将皇位传给了睿儿，我跟着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苏慕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任由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景凌瘾心疼地拭去她脸颊的泪痕，此刻，他只想给她最温柔的安慰，至于她为何归来，已不再重要。

“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好好的。往后的日子，都只属于我们。”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苏慕凝微微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哽咽着问道：“你真的不恨我吗？不恨我丢下孩子十年，违背了我们的誓言十年？”

“我怎么会恨你呢？”景凌瘾的手臂紧紧地环着她的腰，语气低沉而温柔，“就算你一辈子不回来，我也不会恨你。我们还有来生，还有无数个来生！”

“其实，我昏迷了很久，直到三年前才渐渐苏醒。多亏了师父的悉心照料，我才慢慢恢复。这些年，我一直都想来看你和孩子们……”苏慕凝终于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他，声音颤抖着，“可是，我的身体状况太差了，虽然会轻功，但旧疾缠身，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直到前不久，师父临终前将他苦心炼制多年的不灭丹给了我。”

“他，一直都没死？”景凌瘾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的，他一直都活着。是他救了我。当年你给我服下的，并不是真正的不灭丹，所以你的身体才一直没有完全康复。”苏慕凝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颗丹药，轻声说道，“这两颗我一直没舍得吃。如果这次回来，你还是不相信我的真心，我就把这颗留给你，然后自己离开……”

听了这番话，景凌瘾震惊不已，哪里还敢承认自己这次是故意不吃饭，想要引她现身？

“我们现在就一起吃了吧！”他连忙拿过一颗丹药，吞了下去，又拿起另一颗塞进她的嘴里，随即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这一个缠绵的吻，似乎驱散了世间所有的苦难，只剩下无尽的幸福和甜蜜。

景睿临和景世念站在他们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此生最想看到的画面。

“真好！爹爹和娘亲终于和好如初了！”景世念像是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捂着嘴轻声说道，“他们肯定要偷偷吃好吃的，那我们也下去吧。走啦，走啦……”

景睿临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和你的那位，有没有一起偷偷吃过东西呢？”

少女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转身离开的脚步却轻快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