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悬崖

她说得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无声无息，云修文根本无从捕捉。

两人默默登上马车，车轮碾压着积雪，吱呀作响，朝着山顶缓缓驶去。

抵达山顶时，绚烂的晚霞已如浴火的凤凰，燃烧着天际，将云朵染成一片金红。苏慕凝在白秋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寻了一块略微平坦的岩石坐下。

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地上的积雪堆积了厚厚一层，没过小腿，寒意刺骨。

她轻轻挣脱云修文伸来的手，不愿接受他的搀扶，执拗地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山崖边。每一步都踩得咯吱作响。

“苏慕凝，”云修文走到她身边，并肩而坐，深邃的眼眸望着远处的夕阳，语气低沉而缓慢，“我总觉得你的眼中，藏着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轻声道：“是比沧桑更沧桑，比沉寂更沉寂的……绝望。”

“嗯？”苏慕凝微微偏过头，好奇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我岂不是成了老太婆了？”

“噗！”云修文被她孩子气的玩笑逗乐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凝视着眼前这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眼神认真而执着：“是死寂，一种对一切都失去希望的死寂。”

“死寂？”苏慕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再次绽放出笑容：“我才十四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会有死寂呢？”

云修文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看法：“这样的死寂，我曾在母后的眼神里看到过。那时候，我告诉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日落之后，便是万星齐放，谁又能说白天一定比黑夜更美呢？”

苏慕凝转过头，第一次用一种平和而善意的目光与他对视。那双眸子如同古井一般，幽深而宁静，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良久之后，她突然轻轻一笑，如冰雪初融，带着一丝释然。

“你笑什么？”云修文有些不解，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苏慕凝摇了摇头，语气轻柔地说道：“你说得对，也许我当初真的错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的，好像你死过一次一样……”云修文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打趣道。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曾经有过……爱而不得的人？”

苏慕凝的心猛地一跳，仿佛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被瞬间揭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涌上心头。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愠怒：“你这人真是多事！看晚霞就看晚霞，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才十四岁，什么死寂？什么爱而不得？我没有爱的人！我只想念书，只想好好活着！”

云修文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苏慕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愤怒。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语气平静地说道：“累了，回去吧。”

云修文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扶着她坐上马车，准备返回。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山顶走来，正是景凌瘾。

“我好像看到了你兄长，要不要停下？”云修文回头看着车厢里的人，轻声问道。

苏慕凝从车厢的缝隙中也看到了他，语气冷淡地说道：“不停。”

云修文原本也不想停，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可马车还是被迫停了下来，因为那个男人竟然直接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马车会冲撞过来。

“景凌瘾！你疯了吗！”云修文猛地拉紧缰绳，怒声骂道。

景凌瘾站在寒风之中，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面对云修文的怒骂，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心疼和怜惜。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件精致的女式织锦披风，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云修文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神态有些怪异，不像兄妹，反而更像是……情人。

不过他并没有深想，只是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两人孤零零地站在山顶，面对面地站着。

“二哥哥。”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不起一丝涟漪。

“方才去你的院舍，不见你人影。”景凌瘾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要朝着她走过去，却又不敢贸然行动。

苏慕凝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下意识地向后猛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景凌瘾的呼吸一滞，指尖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手……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她勉强笑了笑，语气轻快地说道：“二哥哥有什么事吗？”

景凌瘾看着她包扎的双手，心中一阵酸涩，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哽咽了一下，才沙哑地说道：“今日……是你弹的琴？”

“不是……”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在怕什么？”景凌瘾的胸腔内一阵刺痛，心中更是酸涩不已。他害怕她生气，所以不敢上前一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我只是来这里看夕阳。”她答非所问，眼神闪烁，就是不愿与他对视。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她娇小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一般。

景凌瘾心疼极了，心疼得几乎要掉下眼泪。

凝儿自小体弱多病，可前世的她，却一直用自己柔弱的肩膀，默默地保护着他和母亲。

后来的那些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可他却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他爱她，可是每次想要对她好的时候，又觉得对不起死去的母亲。这种矛盾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让他无法活下去！

然而，自从知道凝儿和许风信有染之后，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也被彻底摧毁，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割着心脏，痛不欲生。

他痛，那就让她和他一起痛，让他和她一起生不如死！

如今，一切从头再来，凝儿依然还是那个善良的凝儿，依然想要用自己柔弱的肩膀，为他和母亲遮风挡雨。他应该将前世所亏欠的一切，全部补偿给她，让她不会再爱上其他男人，也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你的手需要上药，过来……”他哑声说道，黑色的眼眸温柔如水，仿佛覆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我手没事，真的已经不疼了。”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神依然闪躲，为了不表现出疏离和恐惧，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二哥哥，我的肚子好像有些饿了，我们回去吧。”

景凌瘾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柔声说道：“我母亲和白秋都回来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楼阁吃饭？”

“是吗？她们都回来了？”苏慕凝抬起清澈的眸子，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高兴。

“嗯。”景凌瘾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因为担心她会躲开，所以走得很慢，很慢。

“来，把衣服披上，小心着凉。”他将手中拿着的披风递给她。

苏慕凝想要接过披风，可是当她的手触碰到衣服的时候，景凌瘾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