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难寐

景凌瘾听了她这番解释，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他敛去深邃黑眸中的复杂情绪，语气淡淡地说道：“你觉得我对你好，那便好。”

“二哥哥当然对我好！”苏慕凝再次强调，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
与景凌瘾告别后，苏慕凝便快步走向大院深处，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直到确认那辆熟悉的马车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终于支撑不住，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蹲下身子，积压在胸口那无尽的痛楚和苦涩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脸颊，任由压抑的呜咽声在指缝间流淌。
在苏府，她尚且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可即便到了深夜，她依然要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生怕被敏锐的白秋察觉出什么端倪。白日里，她更要强打起精神，在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面前，扮演着恩爱未婚妻的角色。这种如履薄冰、时刻紧绷的日子，实在是太累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直到胸腔中的那股酸涩感渐渐消散，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才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去找一间房间住下。这座别院一共有五间客房，按照规矩，每两人合住一间，可是现在，其他的四间房都已经住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间，孤零零地伫立在角落里。
别的房间都亮着温暖的光芒，唯独这间房，黑漆漆的，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准备点亮屋内的油灯。然而，她的手指刚触碰到火折子，一个幽冷而冰寒的声音便如同毒蛇般，从房间的深处传来：“别动，要不然我剁了你的手。”
苏慕凝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油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轻声说道：“好，我不点。我……我出去透透气！”
在转身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她小心翼翼地借着清冷的月光，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景象。只见里屋的床上，隐约躺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体型和自己一样，显得格外瘦弱。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脾气竟然这般暴躁，简直是喜怒无常。
可惜的是，其他的几间房间都已经住满了人，她现在也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
她注意到，在房门外悬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个“齐”字，莫非，这屋里住着的是齐府的千金？还真是有缘分！上次在宫宴上，她就被人误认为是齐府的小姐，没想到现在，竟然又要和齐府的人住到同一间屋檐下了。
她也拿出自己的木牌，将“苏”字挂了上去，随后紧了紧身上的长袄领子，遮住吹来的阵阵寒风，准备去女院的花园里走走。花园里面的景观和外面的别院一样漂亮，甚至还有一片幽静的紫竹林，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光泽。
此时，在紫竹林中，正有一位少女在翩翩舞剑，她的身姿轻盈如燕，手中的长剑挥舞得虎虎生风，手臂孔武有力，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凛冽的英气，随着她的舞动，紫色的竹叶如同紫色的雨点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美不胜收。
苏慕凝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子，她是誉王的妹妹，素无心。誉王是当今太后的女婿，也是大厉王朝唯一一个异姓王，手中掌握着大厉王朝三分之一的兵权，权势滔天。
素无心也是景凌瘾前世的宠妃，他们曾经一起上过战场，共同杀敌，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考验，彼此之间的情分自然比其他嫔妃更加深厚。
她还记得，素无心被封妃的那一夜，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隆重的国礼乐声响了很久很久，响彻了整个皇宫。她被幽禁在自己的寝宫之中，根本看不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可以清晰地想象到，在那华丽的宫殿里，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景凌瘾一定也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吧，就像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一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到了夜里，她痛苦地关上了寝宫里所有的窗户，试图将那些令人窒息的声音阻挡在外，然后，她又将自己紧紧地蒙在厚重的棉被里，可是，那些缠绵悱恻、令人面红耳赤的欢愉之声，却依然如同无孔不入的魔音般，毫不留情地钻进她的耳膜，一下又一下地鞭打着她的灵魂，让她痛苦不堪。他一定对她很温柔吧，不像对自己那样“凶狠”地羞辱和折磨。
“怎么？羡慕了？”忽然，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和不怀好意，苏慕凝猛地转过头，惊讶地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是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的眼里充满了讥诮和毫不掩饰的恨意，她慢慢地凑到苏慕凝的耳边，用一种阴冷的声音说道：“苏家嫡女？呵，你让我的母妃受了那么多的罪，我一定要你百倍奉还！”
面对长宁公主那充满敌意的挑衅，苏慕凝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怒气冲冲地反驳，而是轻轻地握拳，放在嘴边虚咳了两声，然后，用一种虚弱而细微的声音回答道：“臣女身子孱弱，受不了污浊之气。”
“什么？污浊之气？”长宁公主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明白苏慕凝话中的意思，但是，当她反应过来，苏慕凝是在暗讽自己口气恶劣的时候，那股压抑在心底的愤怒简直可以将她整个人都点燃，她恨得咬牙切齿，扬起手，就要狠狠地朝苏慕凝的脸上扇过去。
苏慕凝却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淡淡地说道：“公主三思，这一巴掌打下来，恐怕你明日就要被遣送回宫了。”
“你！”长宁公主被苏慕凝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咔咔的声响。
“公主，别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我听说她的心思歹毒得很，仗着自己受丞相的宠爱，在家里根本不尊重庶母，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地陷害自己的妹妹！”
“是啊！长着一张白莲花似的脸，在宫里的时候就喜欢出风头，到处卖弄自己的才情！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喜欢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不过她若是装晕，院首定然会将您送回去的，毕竟他们是兄妹，肯定会偏袒她的……”
几个和长宁公主交好的少女纷纷上前劝阻，但是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对苏慕凝的恶意和攻击。
听了这些话，长宁公主紧握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一些。
“一个病秧子而已，恐怕连马都没办法骑，剑也没力气提，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弄死她……”有人在长宁公主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位嚣张跋扈的公主这才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她高高地抬着下巴，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睨视着苏慕凝，语气冰冷地说道：“等着吧，我们来日方长，我会好好和你玩的。”说完，她狠狠地一挥衣袖，带着身边的几个少女，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素无心停下了手中的剑，走到苏慕凝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地宽慰道：“别担心，有院首在，她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苏慕凝回头看向素无心，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简约的练功服，因为自小习武的缘故，她的长发也只是简单地盘在脑后，显得干练而精神。
她的容貌虽然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但却也清秀可人，小巧的嘴唇不点而赤，娇艳欲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其他女子没有的英气，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前世，素无心进宫的时候，她已经被景凌瘾禁足，幽禁在自己的寝宫之中，所以，在她的记忆中，她们只见过一次。
那一年，素无心和景凌瘾一起亲自率兵，前往边境战场，抵抗敌国的入侵，景凌瘾在战场上身受重伤，情况十分危急。她心急如焚，不顾门口看守人的阻拦，直接闯进了他的书房，看到的却是这个女人正在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
那一刻，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撕裂，喉咙里涌上了一股咸腥的味道，直冲口中。
景凌瘾看着她，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语气冰冷地说了两个字：“回去。”
此时的素无心已经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笑着问道：“你认识我？”
“不，我不认识！”她摇了摇头，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了！你是和齐大小姐住同一间房间吧？”素无心的眼中透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好心地提醒道：“她的脾气有些怪异，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她。等上课的时候，我们可以坐在一起。”
面对素无心的热情，苏慕凝笑着回答道：“好啊！”
前世的她，虽然对素无心有过羡慕，但从来没有真正恨过她，毕竟，她并没有真正地伤害过自己。
她也不知道，前世的景凌瘾和素无心，是否真的能够白头偕老？
可现在，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对了！你带琴了吗？我们女子部主要学习女则、女德、道德经、琴艺、舞艺、刺绣，还有宫里的嬷嬷会教我们一些打理后院的本领。选修课有医术和剑术、马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