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惊变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4292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封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沧渡海,时袖刚从一场旖旎春梦中悠悠转醒,眼神还带着几分迷离。
张何背对着她,宽大的外袍堪堪遮住精壮的身躯,昨夜的狂野与激情,此刻都隐匿在那柔软的布料之下。见她醒来,他回眸一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再眯会儿,天塌不下来。”
时袖莞尔,顺从地将头埋进枕间,看似要继续沉睡,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水师这次的动作,绝非寻常。冲突已经迫在眉睫,无法避免。
果然,一夜之间,沧渡海的各个港口都换了“新装”:水师提督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即日起封锁海域,胆敢私自出海者,格杀勿论!
据说,向来不问世事的百大人,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心血来潮,连夜翻阅起官船的账本。这一看可不得了,竟发现每艘官船都有“通行旗”这项开支,而且数额逐年攀升,到后来更是明目张胆地写着:“某年某月,缴通行旗款于某旗某某,半年内有效,不得重复征收。”
百龄气得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可当他终于找到一艘从未向海盗缴纳过“买路钱”的官船,正要嘉奖时,却等来一个晴天霹雳:“大人,‘太平天’号在外海遭遇海盗袭击!船老大英勇抵抗,奈何寡不敌众,壮烈殉国!船员被迫投降,货物被洗劫一空!这是刚传回的消息。”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水师提督的第一把火,就烧得整个沧渡海鸡飞狗跳。封海令一出,当真是“片板不得下海”。海盗联盟虽说家底丰厚,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但长此以往,根基动摇,联盟还能稳固如初吗?
“郭婆带这老贼,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海又不是他一家的,不让船下海,他自己能捞着什么好处?”小钉子一边抱怨,一边将腌渍海带的坛子搬来搬去。他身形高大,却不得不弯腰伺候这些“小玩意儿”,心里憋屈得很,只能把怒火都撒到郭婆带身上。
反正,那老家伙又听不见。反转来了,他以为安全,实则危机四伏。
“祸从口出!你小子在这儿胡咧咧,就不怕哪天被那老太婆听了去,把你点天灯?”张何一身黑衣,从楼梯上大步走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传过去?我巴不得呢!何哥,你上次卸了她半条胳膊,我可一直惦记着另外半条呢……哎呦!”小钉子正得意忘形,后脑勺就挨了一记爆栗,刚想跟小倩理论,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一看小倩那眼神,他立马闭了嘴。他知道,时袖顾全大局,不愿与黑旗撕破脸,这其中不知忍了多少委屈。每当有人提起要对付黑旗,她总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其实,各家都有产业,赌坊、酒楼、钱庄……这些生意一时半会儿倒也影响不大,黑旗也不例外。所以,说他们自损八百,也未必。他们不过是想给我们制造麻烦,毕竟咱们赤旗主导着海盗联盟,‘通行旗’的买卖做不成了,他们就等着看咱们笑话呢。”时袖缓缓走下楼梯,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青丝垂落,更显风情万种。
“袖姐,那姓郭的实在太阴险了!他回白龙尾后,真把黄鹤的人头挂起来了!可他只字不提那混蛋师爷干的缺德事,反倒说你蛮横无理,滥杀无辜,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你是个母夜叉!现在又封了海,还把责任都推到你头上!我派人查过了,那艘‘太平天’号,根本就是他们黑旗的人干的!他们不过是把旗子藏起来,想瞒天过海,可瞒不过咱们!”小倩语速极快,像连珠炮似的。
每次听她说话,张何都暗自发笑。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钉子平时伶牙俐齿,可在这姑娘面前,却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更可气的是,这傻小子还时不时地傻笑几声,跟他平时那八面玲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时袖也觉得这对欢喜冤家有趣,时常逗弄他们。她笑着说:“眼下这局面,倒也不是无解,只是……”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只是,恐怕要委屈你们两个了。”
“我们?袖姐,你可别吓唬我。封海这么大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倩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用清水洗了手。她知道时袖不会真的为难她,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反转又至,原本严肃的氛围,被时袖轻松化解,同时埋下新的伏笔。
“这帮老不死,又在密谋啥?”小钉子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自幼在刀尖上舔血,最见不得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小倩站在他身旁,美眸中却满是忧虑:“袖姐肯定有她的难处,咱们还是别瞎猜了。”她与时袖情同姐妹,深知时袖的为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让她们涉险。可一想到分别在即,小钉子又要孤身犯险,她这心就像被猫爪子挠似的,七上八下。
“难处?我看是鸿门宴!”小钉子冷哼一声,眼中的不安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紧紧握住小倩的手,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两人目光交汇,爱意与担忧交织,复杂难言。时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既宽慰又酸楚。她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或许会让这对苦命鸳鸯面临更多考验。
“别担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时袖走到一个散发着浓郁海腥味和辛辣香气的坛子旁,轻轻嗅了嗅。“几个月后开坛,保证让你们馋涎欲滴!”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小钉子和小倩对视一眼,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小钉子立马反应过来,追问道:“袖姐,你到底有啥打算?可别卖关子了!”
时袖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望向张何。张何无奈地耸了耸肩,仿佛认命般叹了口气:“你说吧,我都听你的。”
时袖微微一笑,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她知道,这个计划非张何莫属,可一想到两人新婚燕尔,转眼就要天各一方,她的心就如同被钝刀子慢慢割着,隐隐作痛。
“这一世入了这行,怕是注定要过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时袖心中暗叹,“若将来有了孩子,定要让他们走正道,再不受这等煎熬!”
“内河?!”长老们听到时袖的提议,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花白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讲什么规矩!”一直默不作声的郑璞长老突然开口,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如今海上联盟生死存亡,全靠龙嫂(时袖)一人支撑。你们这些老家伙,再抱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不放,对得起郑家的列祖列宗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怼得那些长老们哑口无言。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时袖和张何对视一眼,默默喝茶,静观其变。等长老们终于争论出结果,时袖才缓缓起身,向郑璞长老深深一拜,然后飘然离去。
她要操心的,从来不是这些老顽固,而是她心爱的男人。
“何时动身?”海风凛冽,张何习惯性地站在上风口,为时袖挡风。
“今夜涨大潮,咱们的船吃水深,错过这次,就得再等半个月。”时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丝不舍。
“那就今夜。”张何回身,将时袖紧紧搂入怀中,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柔情。“听小钉子说,咱们的航道最难走?”
“新人嘛,总得啃啃硬骨头,才能服众。”时袖苦笑一声,心中却暗自庆幸。张何要去的那条河,离入海口最近,这样她也能安心些。
时袖心里明白,各家进了内河,自己就得坐镇入海口,守住退路,挡住官兵。至于那些村子里的堡垒……时袖再次强调不许伤害妇孺,但愿那些家伙能听进去。
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排低矮的仓房前。这里存放着备用的风帆,为了防止风帆老化,常年遮蔽着光线,阴暗而静谧。
“你……舍得我走?”张何突然问道。
时袖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最后苦笑着摇头,眼神中尽是矛盾与不舍。
张何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与方才在长老们面前运筹帷幄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禁哑然失笑。他一把将时袖拉进仓房,反手关上了门。
“别……别在这儿……”时袖心慌意乱,她知道张何要做什么,可现在长老们还没走远,这要是被发现了……
张何坏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一把抱起,放在一堆柔软的风帆上。他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她。
时袖本能地想要挣扎,可一想到今夜分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心中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她想念他的笑容,他的怀抱,他的一切……
可这里真的不行!
张何却不容她拒绝,反而吻得更深,更热烈。他的手紧紧箍住她的双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海风带着咸腥味儿,卷起粗粝的脚步声,像老树皮摩擦着耳膜。那群老家伙,耳朵背了,嗓门却比雷公还响。
“哎,你们瞅瞅,当初跟郑展那毛头小子来岛上时,时袖那娘们多乖巧一小媳妇,现在呢,啧啧……”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提它作甚!这海上的天,早就变了几轮啦!”
“谁能料到啊!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几年多大的风浪,连老七爷那样的真龙天子都折了,偏偏这娘们,水里淹不烂,火里烧不化,还越活越滋润了!”
“呸!胡咧咧啥!郑文那老王八一家咋没的,你们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别忘了,现在这位龙嫂,人家姓时,跟郑家可没半毛钱关系!说是小虫子的遗孀,可就小虫子那德行,哪个女人能看上眼!还留着咱们这帮老骨头,那是人家念着老七爷的情分,你还敢提火烧那档子事儿!”
老者们的声音顿了顿,又有人压低嗓门,带着股猥琐劲儿:“哎,你们说,一个是小虫子的义子,一个是续弦,这俩人……啥时候勾搭上的?嘿嘿!”
这问题一出,几声令人作呕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
“闭嘴!”张何猛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那双曾经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不再有闪躲和娇羞,只有毫不掩饰的炽热和坦荡。
窗外,那些恶心的议论还在继续,像一群苍蝇嗡嗡乱飞。时袖却猛地挣开他的手,像一只母豹子般扑上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疯狂地回吻着。她先是轻轻咬住他的耳垂,像小猫挠痒痒似的,然后,火热的唇瓣贴上他的眼睫,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狠狠地含住他的上唇,像要把他整个人吞下去。
张何顺势压低身子,牙齿轻轻一用力,撬开了她的防线。两条舌头瞬间纠缠在一起,像两条饥渴的蛇,疯狂地索取着,似乎要从对方口中吸出无穷的力量。
前路凶险?危机四伏?去他娘的!这世上,除了彼此,还有谁能信任!
此刻,他们能分享的,也只有彼此。
洁白的风帆被海风吹得鼓鼓囊囊,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散发着阳光和海水的味道。时袖的青丝散落在帆布上,细腻的脸颊与粗糙的帆面摩擦着,带来一阵阵异样的酥麻和兴奋。
外面那群老不死的还没走远,像一群老乌鸦,在他们的“议事厅”里呱噪个不停。
“……张何那小子,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就傲得很,你们说,那时袖到底有啥妖术,把这野马驹子给驯服了……”
“你眼瞎啊?时袖那张脸……”
“切,照你这么说,眼界就太低了!张何那小子,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光靠一张脸蛋,能让他动心?”
仿佛为了印证老者的话,张何猛地扯下她最后一块遮羞布。无限春光,一览无余。他挑衅地一笑,动作愈发狂野。时袖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叫出声来。她挥拳想打,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看着他那双被欲望染红的眼睛,她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只能任由他摆布,顺从地迎合着。
“等老子回来。”他在她耳边低吼,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小心点,要是敢伤着一根毫毛,老娘饶不了你!”她喘息着,声音都变了调。
论力气,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放心。”
夜色如墨,狂风怒号,战旗在风中发出撕裂般的声响。
时袖立于船头,白裙飘飞,如鬼魅般在黑暗中摇曳。
前方,敌船如雁阵般排开,杀气腾腾。张何依旧一身黑衣,傲然挺立。肩头的金纹蛟龙,在火光中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一声鹰唳,刺破夜空。张何高举的右臂猛然挥落,众将士齐声呐喊:“扬帆!”,“起航!”。巨船缓缓启动,宛如一座漂浮的城堡。
时袖目送船队驶入内河。赤旗之后,各路船队依次经过。而她,将镇守于此,确保他们后方无虞。若水师来犯,她将首当其冲。
“呼——呼——”两只雄鹰扇动着强劲的翅膀,带起一阵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它们稳稳地落在时袖面前,其中一只鹰爪上,抓着一个锦盒。时袖打开锦盒,借着火光,看到一颗璀璨的珍珠,珠身上隐约有一个字。另一只鹰及时擎着羊角灯凑近,她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归”字。
时袖从袖中摸出一把飞刀,斩断一缕青丝,用帕子裹好,系在鹰爪上,然后,她拍拍鹰背,振臂将它放飞。
数月以来,水师屡次进犯,却屡战屡败,被海匪的坚船利炮打得落花流水。
驶入内河的各路船队,最初几战打得异常艰难。一些村庄仗着坚固的堡垒,负隅顽抗。海匪们甚至不惜采用火攻屠村的残忍手段,双方死伤惨重。
但在张何的指挥下,赤旗帮却另辟蹊径,以智取胜。他们多次假扮官府,收取“太平税”,还假惺惺地提醒村民提防海匪,结果导致许多后来的官兵被村民痛打。几番较量下来,村民们终于明白,谁才是真正能保他们平安的神。于是,赤旗帮在尽量避免流血的情况下,收服了沿河各村,与各宗祠达成协议,定下了岁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