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迷雾

时袖感觉自己坠入了一场无尽的浓雾，四处碰壁，却始终找不到出路。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她猛地将戒尺摔回给麦庆文，一把拽起张何，扭头就走。

“明日起，让麦夫人也来！” 临行前，时袖的声音像冰碴子一样砸向麦庆文，“整日闷在那小破船里，她不腻，我都替她慌！”

麦庆文那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一句：“龙嫂体恤……可莲儿她……不通文墨，怎能……为人师表？” 这麦有金的儿子，情商时有时无，让人捉摸不透。

张何见他那副窘迫样，差点笑出声，刚想调侃几句，腰间的软肉就被时袖狠狠一拧，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收起戏谑，压低嗓音道：“麦公子误会了，尊夫人来此，并非讲学，而是……给你压阵。” 话锋一转，他刻意顿了顿，才意味深长地补充，“术业有专攻，也好让麦公子您……专心授课。”

麦庆文再迟钝，此刻也回过味来。这是要让郭莲来镇住这帮小兔崽子啊！郭莲那火爆脾气，谁敢造次，她能当场给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可一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教书育人还得靠夫人维持秩序，麦庆文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孩童的窃笑声像针扎一样刺痛着他的耳膜，他缓缓抬头，张何夫妇早已没了踪影。

“莲儿妹妹，你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麦庆文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一声怒吼震得树叶簌簌作响：“都给我滚回来！”

原本还躲在各处嬉闹的孩童，一见先生变了脸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像受惊的兔子般从角落里窜出来，乖乖回到座位，装模作样地捧起书本。

“举直错诸枉……” 麦庆文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稚嫩的童声整齐划一地响起，朗朗书声穿透树林，回荡在山谷间，也传入了礁石上那对相拥的身影耳中。

“袖儿，你明知是郭莲那女人在背后捣鬼，为何还要遂了她的愿？” 张何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 时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被困了这么久，换做是谁都想透透气。在这大屿山，他们夫妻俩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她将头轻轻靠在张何宽阔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坚实而温暖，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强有力的心跳，如同沉稳的鼓点，一下一下，让人莫名的安心。

“那女人毕竟是郭婆带的女儿，那老东西诡计多端，他的种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先前留着麦庆文是为了稳住他爹，如今大局已定，要不要……”

“要不要卸磨杀驴，除掉麦庆文？” 时袖替他补全了未尽之言。

“倒也不必如此绝情，将他们送回麦有金身边便是。只是留这二人在身边，我总觉得……不踏实。” 张何解开外衫，将她裹入怀中。

海风渐凉，虽是盛夏，吹久了也难免受寒。

“麦有金那老狐狸，变数太多。” 时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都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虽说如今推行通行旗让他获利不少，但到底受制于我们，以前的许多生意都断了，他心里定是不甘。若非他独子在我们手中，我敢断言，不出三日，他定会联合郭婆带造反。”

张何感觉怀里仿佛抱着一只温顺黏人的大猫，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

面对如此尤物，要谈论正事，实在考验男人的定力。

“之前的买卖……你是说麦有金往东南贩卖人口的勾当？” 张何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稍有不慎，思绪便会飘向那些旖旎的画面，这实在容易让时袖看轻。

虽然两人已成亲多时，但他能感觉到，时袖是个极其看重事业的人。要想成为她的男人，首先要有与她旗鼓相当的谋略和胆识，在敲定大事之后，再谈风月也不迟。若只沉溺于儿女情长，只会让她心生鄙夷。

时袖并未察觉到男人此刻内心的波澜起伏，连日来的劳累让她困倦不已，此刻依偎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她沉沉睡去。

……

三年后。

万里无云，一对雄鹰在天空中盘旋翱翔。

碧波荡漾，无数赤旗帮战船扬帆起航。

时袖立于龙船顶层，凭栏远眺，一袭白裙随风飘扬，风姿绰约。她随意地扬起手。

天空中顿时传来一声鹰唳，两只苍鹰如离弦之箭般俯冲而下，携着凌厉的风声向她袭来，却在即将触及之时收拢翅膀，稳稳地停在栏杆上。锋利的爪子紧紧扣住横木，羽毛泛着淡淡的光泽，鹰眼中透着锐利的光芒，静静地注视着时袖。

时袖戴着皮手套，轻轻抚摸着两只爱宠，抬头与张何相视一笑。

张何眼中满是宠溺，柔声道：“有它们在，咱们的飞鹰旗也算名副其实了。” 他从身后拥住时袖，也伸手抚摸着苍鹰光滑的羽毛，他并未戴手套。

这种鹰隼攻击力惊人，尖锐的喙一口便能撕下一块血肉，但张何似乎毫不在意。

“只是不能再让小锤子照料了，再这么喂下去，小龙和小麟怕是要胖得飞不起来了。” 时袖对他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

“小锤子可是医药世家出身，给它们喂的都是药膳，哪会发胖？分明是越发健壮了。” 张何一如既往地维护着自己的兄弟，尽管他也觉得“世家”二字用在小锤子这个赤脚郎中身上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