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惊魂夜

静谧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寒意，时袖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青筋茂那张因紧张而扭曲的脸庞。他胸前的衣襟被酒水浸湿，高举着灯笼，仿佛一尊守护神般将她笼罩其中，半晌才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对不住，龙嫂受惊了。”

“刚才那黑影呢？”时袖定了定心神，猛地推开他，目光如炬地扫视四周。火把与灯笼的光芒逐渐汇聚，人群中既有她带来的心腹，也有乌家惊慌失措的家丁。

“何仔一板砖把他撂水里去了！那孙子穿得跟条鱼似的，估计水下功夫了得。何仔二话不说也跳下去了，这俩人还在水里头折腾呢，都没上来。”青筋茂眼见自己人越来越多，时袖的安全有了保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这女人身上那股子异香，熏得他头昏脑涨，更何况她还是自家兄弟的女人，地位尊崇。若非何仔下水前那一推，他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袖姐！你没事儿吧！”小倩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不知摔了多少跤。小钉子几次想搀扶，都被她狠狠推开。当她终于扑到时袖跟前时，已是发髻散乱，眼眶泛红，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不知情的还以为遭遇不测的是她。

“没事儿，别怕。”时袖收起匕首，抬手想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一会儿让小钉子陪你找个地方重新梳洗，瞧你这妆都花了，跟个小鬼似的。”

小钉子赶忙应声，却被小倩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立刻噤了声。

小倩见时袖抖得这般厉害，哭得更凶了，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拍：“袖姐，都怪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你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差点就……呜呜呜……你打我吧！”

时袖本就胳膊酸痛难忍，被她这么一摇晃，更是感觉要断了一般，只得厉声喝止：“说了没事！再闹腾，等何仔回来，有你受的！乖，回家再哭。”

“呜呜呜……嗯……欸？都督呢？袖姐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还不来？”小倩哭得脑子都缺氧了，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此刻才意识到少了个人。

小钉子走近后，只见水面下暗流涌动，再看看周围人凝重的神色，便猜到张何定是与刺客在水下激战。听到小倩的疑问，他正要开口解释，却见水面“哗啦”一声，一只手臂高高举起，手中赫然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伸出水面，攥着一团黑亮如海带的东西。那双手猛地一震，两样东西便被抛上了廊桥。

借着灯笼的光亮，一切都清晰可见：刺客的首级，以及他身上那件刀枪不入的鲛人服。

水面恢复了平静，却迟迟不见人影。张何抛上这两样东西后便没了动静，不知又潜到哪里去了。时袖示意青筋茂将灯笼凑近人头，虽然血肉模糊，但依稀还能辨认出眉眼：“认识这人吗？”

“管库房的老于家的大儿子，一等水鬼，身手顶呱呱的。龙嫂，今儿这事儿，您可真是险象环生。”小钉子蹲下身仔细端详了半天，心有余悸地说道。

所谓水鬼，乃是海匪中的一支特殊力量，水性极佳，擅长近身搏杀，身手狠辣。通常在战局胶着时，他们会从水下凿穿敌船，或直接攀上船，刺杀对方舵手甚至船老大。

为了防备水鬼，各家船舱底下都备着长矛，一旦船底漏水，便直接一枪扎下去。有时水鬼躲闪不及，被长矛贯穿，当场毙命。因此，后来水鬼们都穿上了特制的鲛人服。这鲛人服以特殊药水鞣制而成，制作过程极其繁琐，十件难成一件，且穿脱都必须在水下进行，否则极易损坏。但成品却能御寒防水，刀枪不入，自然价值不菲。正因如此，尽管水鬼出一趟工，报酬丰厚，水性好又不怕死的海匪也大有人在，但这身鲛人服却不是一般海匪能置办得起的，各帮水鬼的数量都十分有限。

“你怎么才上来？！”虽然时间不长，但再不见人影，时袖都快要把小钉子给推下去了。

“乌家水下有几处暗道，通着外面的水路，我挨个儿都给踹塌堵上了，又顺道巡了一圈儿，确定下面再没别人了，这才上来。”张何反手攀住廊桥的横栏，双臂一较劲，翻身跃了上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得竟有几分畅快淋漓。

“乌家的暗道，你直接给人家踹堵了？”见他笑得这般得意，时袖明白，刚才水下那一战，他定是打得十分痛快。

之前张何曾提过，他年少时一度想当水鬼，可郑七担心他年纪小受伤落下病根，郑展又嫌置办鲛人服麻烦，谁都没同意。没能成为水鬼，算是他心中的一个遗憾。今日灭了一个水鬼，还缴获了一套鲛人服，也难怪他此刻心情大好。

“灭了这厮，再把暗道都堵死，你在这儿不就安全了么。”张何脱下湿漉漉的衣裳，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有几道血痕。他随手倒了一碗酒浇在伤口上，接过青筋茂递来的干爽衣物胡乱套上。

“你就顾着水下，难道就不怕水上还有他们的同伙？”时袖见他处理伤口如此随意，不由得有些恼火。

“老茂儿他们在这儿守着，我还不信这岛上还有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你！”张何见时袖脸色不善，连忙凑近了些，低声下气地说：“夫人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没能保护好你，回去要打要罚都随你。这会儿在人家地盘上呢，咱先别闹，成不？”最后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委曲求全，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