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毒心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2966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残阳如血,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猩红。海风裹挟着淡淡的咸腥味,拂过“聚义楼”三字牌匾,却吹不散这楼内凝重的氛围。
乌石六低垂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他身旁,是已经瘫软如泥、口中胡言乱语的哥哥。谁能想到,就在刚才,这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刀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了“龙嫂”时袖。 “谢龙嫂夸奖。我哥他...输了之后,一直不服气。还是母亲劝他,让他多看看自己的不足,别总想着找您的麻烦。” 乌石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提到母亲时,眼神中流露出孩子般的依恋,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时袖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直刺人心:“回去告诉你母亲,郑文那条老狗的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她操心。还有,让你们乌家的船都回来吧,过几天…航线要变了。让她…早做准备。”
乌石六闻言,浑身一震,踉跄着站起身,深深地拜了下去:“谢龙嫂!”他吃力地扶起已经神志不清的哥哥,一步一挪地退出了大堂,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室内重归寂静,阳光透过遮阳的竹帘,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几只酒坛或立或倒,在光影中闪烁着迷离的光泽,如同一个个沉默的旁观者,见证着这场权力的博弈。
楼上只剩时袖和张何二人。他们默默对饮,酒香在空气中弥漫,营造出一种暧昧而紧张的气氛。两人看似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乌家…你也放了?”张何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就因为他家那小子长得俊俏,能说会道,你就觉得他们是无辜的?”他借着几分酒意,将心中的不满和嫉妒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平日里冷酷无情的“都督”,此刻竟像个吃醋的小男孩,多了几分可爱。
时袖瞥了他一眼,心中暗笑,故意逗他:“嗯?你说乌石六那孩子啊,是啊,长得是真不错。一年多不见,越发出息了。”
张何闻言,顿时怒火中烧,猛地将桌子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几步冲到时袖面前,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突然,他双手向上举起,做出了一个祈求的姿势,眼神哀伤地望着时袖,声音颤抖着说:“袖儿,自从有了你,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真的……”
时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她知道张何是喝醉了,借着酒劲儿撒娇。不过,郑文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她清了清嗓子,朝楼下喊道:“小钉子,你和小倩带人去趟孙家,告诉那个孙寡妇,要是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就只追究她一个人的罪责,不牵连她的子孙。当初七爷答应给她家的那份,看在死人的面子上,我一分不少;要是她还想狡辩或者攀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诛她九族!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楼下传来一阵整齐的回应,脚步声渐渐远去。
楼上又恢复了安静。张何拖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双手撑着膝盖,醉眼朦胧地仰望着时袖,问道:“你都没见过那个孙寡妇,怎么知道就是她?”
“我猜的准不准,等小钉子回来不就知道了。”时袖走到他身边,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温柔地揉着他的太阳穴,帮他醒酒。
张何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头越来越沉,身体不自觉地靠向时袖。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感受着她手指的轻柔触碰,心中的烦闷和不安渐渐消散,只想沉溺在这温柔乡中。不知不觉间,他双臂环住了时袖纤细的腰肢,将头埋在她胸前,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有人匆匆上楼,刚冒了个头,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小钉子略带尴尬的声音传来:“回禀龙嫂、都督,那孙寡妇…全都招了。她说,那毒药…本来是准备给郑文一个人的,没想…毒死他们全家。我们去的时候,那老太太…正让人砍院子里的五味子树呢。”
“她为什么要杀郑文?”张何从时袖怀中抬起头,迷迷糊糊地问道,手却依然紧紧搂着她的腰,不肯松开。
“咳咳,那个……回都督的话,”小钉子想起刚才冲上楼看到的香艳场面,脸上又是一阵发烧,心想:“何哥你搂着女人还能这么义正言辞地问话,也算你厉害!”他偷偷瞄了一眼小倩,见她正狠狠地瞪着自己,连忙收回心神,继续说道:“孙寡妇的丈夫当年和郑文一起出海,结果…遇难了。她一直认为是郑文害死了她丈夫,这么多年来,一直把那老头当成杀夫仇人。可她一个女人,势单力薄,郑文又会钻营,在帮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她一直找不到机会报仇。后来,两位龙头相继去世,郑文在帮里几乎一手遮天,这孙寡妇更是觉得这辈子报仇无望了。”
“没想到龙嫂您卷土重来,一下子就把郑文和他那些手下的宅子给封了。她以为自己的大仇终于可以报了,可等了几天,却只等来了郑文一家被软禁的消息。她气得大骂龙嫂您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额,那个……龙嫂,是孙老太太骂的,不是我啊,我就是…原话复述……”
“少废话,说重点!”张何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哦哦,然后那老太太她就…等不及了啊,想赶在自己死之前把仇给报了。岛上的人都知道龙嫂您停了他家的茶叶,那老太太就派人趁我们不注意,往郑文的书房里扔了一包五味子叶。她也没想到,郑文那么抠门的人,竟然会把茶水分给一屋子的人喝。”
“郑文不是心疼下人,他是不想让家里仅剩的几个人亏待了他那个疯儿子。他没别的能拿来收买人心的,得了点好茶叶,索性就都分出去了。”时袖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想到郑文把五味子水分给众人,心中还是涌起一阵酸楚。
“龙嫂,我们到了孙家,把您的话一说,孙老太太就全招了。她说都是她一个人干的,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家的子孙。还说她丈夫当年跟着郑老爷子战死,也是有功之人,什么巴拉巴拉的……反正就是…求您饶了他家那些小的……”小钉子觉得转述起来太麻烦,干脆一句话概括了。
“老太君一人担全责,那她膝下儿孙又当如何?”时袖柳眉微挑,话里藏着几分玩味。
“那几个儿子啊,一个个都快把老太太给埋怨死了!说她一个深闺老妇,不识时务,偏偏这个时候去动郑文,简直是给家里招灾惹祸!生怕老太太惹恼了您,您再迁怒到他们头上。”小钉子说起这帮不肖子孙的嘴脸,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语气里满是鄙夷。
“袖姐,我瞧那孙老太太,都快成一把老骨头了,身子骨佝偻得跟虾米似的,再说她也是为了给夫君报仇,咱们真要逼她以命偿命吗?”小倩想起临行前时袖的吩咐,心里头总归是有些不落忍。
“小倩,你可知这事儿最要紧的关窍在哪儿?”时袖莲步轻移,款款走下楼来。她面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美目水光潋滟,带着几分微醺的醉态,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挪不开眼。
“小倩愚钝,还请袖姐指点。”小倩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
“袖姐,我...我也不知道,您就指点指点我们吧!”小钉子一看这可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赶紧凑上前去。他和人家姑娘一样不明白,这不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法子嘛!
“其实这事儿啊,就坏在咱们刚回来,帮里头一个跟咱们有旧怨的元老就遭了灭门之灾。这让那些散落在外头的各个分舵心里头发慌,一个个都在观望,不敢轻易回来。所以,破局的法子也简单,让孙家那些识大体的子孙们去凤凰山下的集市上,把郑文一家怎么死的,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这事儿也就了了。”时袖瞧着眼前这对小儿女的憨态,心里头暗暗觉得好笑。孙家子孙,将成为平息众怒的棋子,为她的归来铺平道路。
“袖姐,那孙老太太呢?”小倩还是惦记着这事儿。内心的纠结,如同细线,紧紧缠绕。
“傻丫头,你不是说她都快入土的人了,也没几天好活了吗?那就连夜把丧事给办了吧,办得风光点儿。”时袖抬手摸了摸小倩的头,心想这丫头虽然不够机灵,可心眼儿是真好,这一点倒是难得。老太太的生死,不过是她手中的筹码,是安抚人心,还是树立威信,全在她一念之间。
“办丧事?说了半天...怎么还要...哎哟!”小钉子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小倩一记粉拳,疼得他龇牙咧嘴,悻悻地揉着脑袋。
“袖姐说了要给她风光大葬,又没说要她死!那么个哪儿都去不了的深闺老妇,把她关在家里头,再不让人瞧见不就结了?笨蛋!”就这脑子,还想跟她站一边儿,真是想得美!小倩心里头暗自得意,自己总算比这傻小子强上那么一点儿。
时袖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打闹,冷不丁身后一双大手环了上来,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夫人,你还没告诉我呢,到底怎么知道不是乌家干的?是不是...是不是看他家...”张何话还没问完,就一头栽倒下去,彻底醉了。
小钉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坏笑,心里头暗爽:何哥啊何哥,这些年来,回回都是你把我给灌趴下,想不到你小子也有今天!让你在袖姐面前逞能,这下可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