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灭门

纵然众人皆知郑文平日里如何作恶多端，可这老贼身为赤旗帮的首席长老，时袖前脚刚回岛，他后脚就全家暴毙，任谁也难免将这血案与她联系起来，时袖纵有三头六臂，也难堵这悠悠众口！

对外，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斩断敌人的臂膀，可对内，在收回散布各处的上千艘船只之前，她绝不能对赤旗帮自家人如此狠辣无情。毕竟，刚一归来就屠了长老满门，如此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那十几舵的帮众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

郑文家上上下下，主仆十一人，无一幸免，尽数死于毒杀。

凶手留下的线索单一而明确——五味叶茶饮。

时袖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主儿，她前脚才下令禁止郑家再饮茶，后脚就有人把郑家私藏的茶叶搜刮得一干二净。海岛上的水，又干又涩，还带着一股子苦味，郑文那老匹夫养尊处优惯了，自然是难以下咽。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了些五味叶，权当茶叶泡在水里，以解那苦涩之味。

可谁曾想，这满满一大桶的茶水，竟将他全家老小送上了黄泉路！

郑文家饮茶，并非即冲即饮，而是在厨房里熬煮出一大锅，盛在木桶中，随喝随倒。因此一夜之间，竟无一人逃过此劫。这五味叶，本是一味药材。果实能生津止渴，叶片可当茶入药，根茎则能活血化瘀。因其树形优美，不少人家都喜欢在院中种上几棵，用作观赏。

郑家那木桶中剩下的五味叶，本身并无异样，依旧翠绿鲜嫩。然而，每一片叶子上，都浸透了剧毒的乌狼鱼毒！经过水煮，毒性似乎有所延缓。郑家十一人陆续饮用后，直到凌晨才毒发。小钉子的人察觉到异样，破门而入时，只见那郑留波——郑文的疯儿子，正口吐白沫，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抽搐了一阵，便一命呜呼了。

大屿山上，也有几户人家种着五味叶。小钉子一见出了人命，立刻派人四处暗中调查。此刻，他正将打探到的消息，飞快地禀告给舵主。

时袖与张何，正襟危坐于郑文小院的石桌旁。在他们面前，十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一字排开。二人相对无言，静静地等待着。

小钉子快步上前，行礼拜过，小心翼翼地将刚收集到的线索禀报：“禀龙嫂、都督，岛上种五味叶的共有三户人家，都是高门大户，外人想顺手摘些叶子恐怕不易。那木桶中的叶子翠绿，显然是当天采摘的。因此小的认为，从这三家入手调查，应该不会有错。”

“哪三家？”张何不耐烦地用指节敲击着桌面，语气冰冷，仿佛能把人冻僵。小钉子心里清楚，这位爷此刻是碍于人多，不好发作。等会儿他得紧紧跟着龙嫂，或许能借她的光，少挨几脚踹。

“郑璞长老、乌石二，还有孙寡妇家。”

“郑璞长老？”时袖挑眉，“元老院的二把手？我记得七哥去世那晚，他好像为了跟郑文争夺第二天颁发龙头印的资格，还大打出手。后来还是展爷出面，替郑文说了几句话，两人才罢休。”时袖回想起那晚两个老头子互摔茶杯的场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郑家摔杯子的“优良传统”是祖传的！

“乌石二一家竟然在岛上安家落户了？”张何似乎对第二家更感兴趣，“当年那场飞刀赏花的对决，可是夫人您一战成名啊！乌石二兄弟输得那么惨，我本以为他们会另谋高就，没想到竟然留在了帮里，如今还在这大屿山上置办了家业。这乌家人，倒也真是有趣。”

“前两家都是熟人。小钉子，你来说说孙寡妇家的情况。”时袖也想起了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飞刀比试，不由得抬眸与张何相视一笑。

小钉子见这两人面对着十几具尸体，居然还能眉来眼去，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回话时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孙寡妇是这岛上的老人儿了。她夫君原是郑老爷子麾下的一员猛将，早年为了救老爷子脱险，不幸被官兵捉拿，头颅还被悬挂在城门上示众大半年。当年七爷也不过十几岁，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将那头颅取了回来，还给了孙寡妇，总算是全了她夫君的尸首。后来七爷当上了帮主，感念她家救老爷子有功，一直对她家格外照顾，在岛上赏了一处大宅院，每年的份例也从不短缺，也算是让她晚年无忧了。”

“怎么说？把他们都请过来聊聊？”张何问道。

时袖瞪了他一眼：“请过来？你想怎么聊？把人全都抓起来严刑逼供？”

“那不是快吗？”

“要是只图快、图省事，郑文这老狗迟早都得死，难不成我还得感谢这位‘义士’？”时袖说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作势要走。小倩赶忙跟了上去。

“对了，之前让郑文那老头子写的信，他都写完了吗？”临出门前，时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低声问了一句。

小倩连忙附耳答道：“写好了，四封信，整整齐齐地摆在他书桌的砚台旁。”小钉子这次办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心里十分担忧，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向时袖求情，心中百感交集。

时袖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写好了就立刻送出去。人虽然死了，但最后一点余热，也得给我发挥干净了！”

身后有人领命而去。张何无奈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长叹一口气，跟上了时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