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祸起

郭婆带如同一座被怒火点燃的火山，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猛地拨开人群，铁青的面色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一言不发，决然离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

白龙尾至大屿山，若顺风顺水，两日两夜便可抵达。然而，张何的心情却如同被困在浅滩的巨鲸，烦躁不安。黑旗那帮乌合之众虽已远遁，但只斩下那叛徒半条胳膊，实难消他心头之恨。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身边的旧部中竟也藏污纳垢，被挖出如此多的蛀虫！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总不能撒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总要找到一个出口。

待他洗净一身血腥，从舱内走出，只见时袖独立船舷，身影落寞。他深知她此刻心绪难平，便不急着立刻返回大屿山。他派遣青筋茂率领一支先锋船队，先行一步，清扫前路障碍。该动的人要动，该留的人要留，他要陪着夫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返回大屿山。张何心里清楚的很，青筋茂的回归，大屿山必然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青筋茂那家伙，向来嫉恶如仇，这次回去，怕不是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时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担忧。她太了解青筋茂的性格了，此番突然返回，她担忧青筋茂与岛上那群尸位素餐的老家伙起冲突，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时袖担心青筋茂过于刚直，多年未归，与大屿山那些老油条起冲突，难以收拾。她灵机一动，又安排了小钉子和小倩一同前去。这两个孩子在她身边历练多时，已逐渐褪去青涩，处事越发稳重周全。尤其是小倩，手段圆融，深得人心。她将成为青筋茂与那些老家伙之间的缓冲带，将冲突化解于无形。

“我听说岛上有个元老，以前跟老茂儿有过节，还公报私仇，把他压在舵手的位子上好几年。这次老茂儿回去，怕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时袖依偎在张何怀中，言语中透露出对青筋茂的担忧。

“老茂儿看似莽撞，实则粗中有细，他心里有数，不会误了大事。”张何低头轻嗅她的发香，淡淡的栀子花香沁人心脾，冲淡了他心头的杀戮之气。“再说，那几年当舵手的经历，也让他练就了一身好本事，日后在战场上可是占了不少便宜。”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被压在底层多年，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心生怨恨？”时袖想起自己过往的种种遭遇，那些卑微如尘埃的日子，让她不忍回首。她甚至能理解，如果青筋茂一把火烧了大屿山，她也不会感到意外，底层人，总要有些反抗的手段，要不然，怎么保护自己。

“所以才让小钉子他们几个跟着去了嘛。你放心，郑家的那些老家伙，名义上还占着法统大义，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剩下的几个……”张何冷笑一声，黄鹤名单上剩下的几人，恐怕等不到他们回去了。

“对了，小钉子走之前跟我说，那个郭莲，看到她爹的船过来，好像还想跳窗逃跑。人都背着包袱走到外甲板了，结果看到那一船尸首，又吓得自己翻回去了。”张何想起手下汇报的这个小插曲，想以此博美人一笑。

果然，时袖听后莞尔一笑。“这郭莲，倒是个见风使舵的。这种人，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乱世之中，这种人往往活得最久。”时袖不喜欢郭莲的精明，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那种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算计。

其实，这种算计也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如果没有张何，她可能也会像郭莲一样，谨小慎微地算计着过活。正因如此，她对郭莲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麦庆文那小子最近闹得厉害，送饭的都被打了好几次，郭莲也劝不住。”张何突然提起。

时袖闻言，眉头微蹙，冷笑一声：“不闹腾才怪！敢打我们的人？那就饿着他！连他女人一起饿着！把他们屋子的门窗都钉死，什么都别送，看他能熬几天！”时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个麦庆文，给脸不要脸，不给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说起来，咱们俩好像还没像普通疍家夫妻那样，一起生火做饭，煮粥炒菜过。”张何轻轻握住时袖的手，两人的手掌上都或多或少有些茧子，那是常年舞刀弄枪留下的痕迹，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竟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味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我都快忘了自己上次下厨是什么时候了。”时袖在脑海中搜寻着自己擅长的菜谱。虽然她并不精通烹饪，但水上的食材讲究一个“鲜”字，做菜最注重火候。而她对火候的掌握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早年在花船上，她经常能做出鲜美可口的鱼虾贝类，连许多老厨娘都赞不绝口。

后来，她成了花船的摇钱树，自然不能再进厨房。再后来，她加入了海盗，一来身份尊贵，无需下厨；二来她心思都放在如何保命和经营上，更无暇顾及这些。和张何在外漂泊的日子里，两人更是朝不保夕，几度沦落到要生吃鱼虾的地步，更别提有心情做饭了。如此算来，她这个做妻子的，竟从未为夫君洗手作羹汤。

“想吃什么？我去做。”时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低头整理额发的姿态，竟有几分新嫁娘的娇羞。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也不用你一个人忙活，咱们一起，你掌勺，我打下手。”张何眼中满是宠溺。

两人一进厨房，所有厨子厨娘都吓了一跳，以为饭菜出了什么问题。时袖连忙解释：“各位兄弟姐妹不必担心，今天我和何仔一时兴起，想下厨做几道菜。我不擅长这个，怕大家笑话，不如各位先出去歇息。外面的长桌上备了些熟食干果和几坛好酒，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了，可以去放松一下。不过，千万别贪杯，误了明天大家的早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