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孽 缘

“小丫头片子，瞎琢磨啥呢？咱这帮人，刀尖舔血，脑袋别裤腰带上，离了这南海，还能有啥出路？不把你们捞回来，何哥那‘都督’的脸往哪儿搁？难不成真指望那帮安南猴子对咱们俯首帖耳？得得得，人没事儿就好，过去的事儿，咱不提了啊。” 时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勉强止住泪，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小姑娘。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这小妮子的经历，怕是比戏文还精彩。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瞬间将她从低落中拽了出来，嘿嘿！

“袖姐，那些伤……还疼吗？” 小姑娘关切的眼神，真叫人心里暖烘烘的。

“早他娘的结痂了，不疼了。” 时袖大大咧咧地撸起袖子，展示着那些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伤疤。她想起初遇张何的那一夜，最先印入脑海的，并非他那俊朗的皮囊，而是那一身令人胆寒的累累疤痕。

那时的她，绞尽脑汁也猜不透，究竟是怎样的磨难，才能将一个人摧残至此。

如今，她和他竟是如此相似，莫非，踏上这条不归路，终点都是这般殊途同归？

“小倩，小钉子那小子，对你咋样啊？” 罢了罢了，前路莫测，不如及时行乐。无论是自己的，还是身边人的，这点儿甜头，总归是好的。

“哈？” 小倩条件反射般地抬手遮掩身上的痕迹，眼神闪躲。

“小钉子那点儿破事，早跟我招了。你如今爹娘不在，我这当姐姐的，不得替你把把关？也好给你张罗张罗。” 时袖笑得像只老狐狸，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啊？他跟你瞎咧咧啥了？说好亲一口就两清了，这臭小子咋这么不要脸，还跑你这儿来嚼舌根！” 小倩的脸蛋儿又红了，这回，怕是被气的。

“两清？你咋还欠他这么大个人情？” 嘿，上钩了！时袖暗自得意，心想这丫头也太单纯了，搁以前花船上那些个小蹄子，就算拿鞭子抽，也未必能撬开她们的嘴。

可小倩越是这般天真无邪，她就越是放心不下。

突然，“哗啦”一声，一盆凉水兜头泼来，时袖猝不及防，抹了把脸，就见小倩鼓着腮帮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气呼呼地嚷道：“袖姐你坏！套我话！那小子，压根儿就没跟你说啥，对吧？”

“嗯，没说。” 时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索性承认。

“哎呀袖姐！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你……哎呀，算了算了，本来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你们走后，麦有金那老贼把我们关进一大仓库里。大伙儿都知道咱的船被烧了，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些看守的杂碎，嘴里没一句干净话，给的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大伙儿都只能忍气吞声。”

“进仓库那会儿，小钉子趁乱把他的衣裳套我身上，还把我头发弄乱，往我脸上抹泥巴，就这么着，混了两天。可还是被那些狗眼尖的瞧出我是个女的，然后就有个王八蛋老缠着我，好几次叫人要把我拖走，每次都是小钉子不要命地冲上去跟他们干架，闹得鸡飞狗跳的才罢休。我们猜麦有金那老东西应该下过令，不准动我们，这些个小喽啰也不敢把事儿闹太大，我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可苦了小钉子，被人盯上，下了黑手。我们刚有好转那晚，他被人蒙了棉被，一顿好打。”

“青筋茂那帮怂货，就眼睁睁看着小钉子挨揍？” 时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怒意。

“其他人不敢动啊！蓝旗那几个龟孙子放话了，谁敢插手，就……就把我当着大伙儿的面儿给……小钉子一边挨打，一边求兄弟们别动手，就那么硬生生扛着……” 小倩说着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带头的那个，是不是腰上系了条蓝腰带？” 凡事有因必有果，张何说小钉子把那男的推出来时，笑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原来，根源在这儿。

“嗯，大伙儿都说，腰间系蓝带子的，一般都是小头目，可又不是那种能经常见着帮主的，不上不下，在帮里最难管。偷偷摸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底下的人管不着，上头的人也懒得搭理，最是难缠。” 小倩想起那人那张猥琐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

“你走后那晚，我们只宰了一个，就是他。” 时袖觉得，不妨让小倩知道，虽然过程不必细说，但恶有恶报这个结果，应该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孤苦伶仃的小姑娘，落入敌方海匪的魔窟，幸得一少年英雄救美，舍命相护，保她全身而退，最终沉冤得雪。

这是这对苦命鸳鸯的幸事，也是她和张何的幸事。

......

麦庆文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船舱里。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茶壶里飘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他定睛一看，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他朝思暮想的莲儿妹妹吗！

他心头一喜，急忙起身，却不料动作太大，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又栽倒在床上。郭莲听到动静，连忙回身，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痕，起身几步走到床边，扶住他，柔声问道：“庆文哥哥，你醒啦？”

那声音，娇柔婉转，如黄莺出谷，听得麦庆文骨头都酥了。有了方才的教训，他不敢再造次，借着郭莲的力道，往后背塞了两个枕头，这才软绵绵地坐起来，只觉口干舌燥，急不可耐地要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