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羔羊觉醒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2903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麦庆文在半夜里被冻醒,四肢冰凉,感觉寒意正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他这位新晋姑爷,自打到了白龙尾岛,就只见过那位声名显赫的岳父大人一面。还是混在一大群被宴请的人中间,匆匆忙忙地瞥了一眼。当时他刚要行大礼,那位日理万机的岳父大人就被师爷给拽走了,说是要去会见更重要的客人。他甚至怀疑,对方压根儿就没看清他长啥样,更别提知道他是谁了。
可莲儿妹妹却说,她父亲大人对他格外器重,还总夸他身上有股跟她父亲一样的书卷气,温文尔雅,跟他自己的父亲完全不一样。每次莲儿妹妹这么说,他都乐得心里开了花。
他的长相、身材跟麦有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血脉相连,这事儿他也控制不了。他只能在为人处世、气质风度上跟父亲区分开来,暗自祈祷,可千万别长成他爹那个样子。
他心里清楚得很,在麦有金的众多儿女中,因为只有他一个男孩,所以从小到大都备受宠爱。比起那些被随便许配人家的姐妹们,父亲对他那真是青眼有加。从他记事起,身边就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随从,连他上个茅厕都有人跟着,生怕他在外面受了欺负、吃了亏。
向来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什么就来什么。直到遇见了莲儿妹妹,他说非她不娶,父亲才头一回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还把他给关了起来,房门紧锁。
这么多年来,父亲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都一清二楚。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当儿子的再了解不过。他平时对父亲百依百顺,唯独想娶郭莲这件事,是他做过的最出格、最大胆的事。他觉得,跟这个姑娘在一起,自己就能远离原来那种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生活,变得文质彬彬、与众不同。
因为从根儿上说,他觉得郭婆带跟父亲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郭婆带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彬彬有礼,待人接物永远保持着一种克制而又得体的微笑。不像他父亲,动不动就要卸人胳膊腿儿,更别提帮里那些谈不拢又不能当众除掉的,他会把那些人骗到横断巨石,然后,那些人就再也没出来过,尸骨无存。
娶了郭婆带的女儿,自己应该也会变成跟岳父一样的人吧?
这个傻小子压根儿就没想过,郭婆带手底下可是掌管着一个比他父亲还要庞大的海盗帮派。如果真是个心慈手软的善茬儿,怎么可能镇得住手底下那群牛鬼蛇神?
可那个荒唐的想法,却像一颗种子,不知不觉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再也拔不出来。再加上莲儿妹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他更加认定了这条路。
父亲那次把他关禁闭,最后还是因为他发高烧、生了一场大病才不了了之。等他病好之后,父亲似乎也默认了郭莲的身份,任由她日夜陪在他身边,不再过问。
或许父亲觉得,就算他成了郭家的女婿,也还是他的儿子,总比死了强吧。
可惜啊,现在看来,他这条命,怕是真要保不住了。
已经好几天没人送吃的喝的过来了,这间破草房里连床被褥都没有。他虽然长得白白胖胖,可身子骨却虚弱得很,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感觉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莲儿妹妹这些天也一直没露面。最后一次见她,她还带着几分娇嗔,用手指头戳着他的胸口说:“都怪你爹爹犯糊涂!唉,多的我一个女儿家也不懂。反正我在我爹面前把好话都说尽了,他身边那帮人,才勉强同意放你一条生路呢。庆文哥,要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千万要记得谁对你好啊!”
这几句话,他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这些天他翻来覆去地琢磨,琢磨来琢磨去,似乎是说,岳父跟他父亲闹翻了?可这俩人不是一直都亲如兄弟的吗?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疼欲裂。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如鬼魅般逼近,麦庆文心头一颤,那是几只肥硕的灰皮老鼠,又来例行夜巡了。它们贼溜溜地在这破败的屋子里四处嗅探,却回回扑空,铩羽而归。
夜复一夜,这徒劳的搜寻让麦庆文都替这群耗子感到不值。他暗自苦笑,若自己尚有一口余粮,定会分些给这些可怜的“夜访客”,免得它们空手而回。
恍惚间,他忆起与莲儿妹妹的云雨之后,她罕见地收起往日的娇媚,凝视着他的双眼,幽幽叹道:“你这般纯善,本不该托生为匪首之子。”
彼时他精疲力竭,无力追问,沉沉睡去。事后,莲儿妹妹却笑靥如花,矢口否认曾说过此话。
墙角的异响愈发急促,莫非那些大老鼠不死心,还要杀个回马枪?麦庆文心中无奈,畜生终归是畜生,死脑筋一条,这破屋子连根毛都没有,难道还能变出金山银山不成?
极度的虚弱让麦庆文连睁眼的力气都丧失殆尽,以至于当有人摇晃他的身体,低声呼唤他时,他只当是自己饿昏了头,出现了幻听。
“还有口气儿,八成是饿晕了。”小钉子探了探他颈侧的脉搏,微弱如丝,却尚未断绝。
“咋整?直接扛走?万一半道醒了,又哭又闹的,难不成还给他一刀?”另一道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你个棒槌!让你来救人,鬼鬼祟祟摸进来,就为了给他补刀?让袖姐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小钉子在那人头上敲了个爆栗,却不敢用力,生怕惊动了巡夜的守卫。
他并非心疼同伴,只是怕功亏一篑。
“袖姐才舍不得打咱呢……”这句低声嘟囔,没敢让小钉子听见。
小钉子如今已是舵主,人前他们毕恭毕敬称他“钉爷”,可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私下里难免没大没小。
嘴上说要给麦庆文一刀,实则他心知肚明,张何派他随小钉子一同前来,正是看中了他祖传的那点皮毛医术。平日里船行海上,谁有个头疼脑热,他抓几副草药熬了,倒也能药到病除。
他自知医术不精,可总归没闹出过人命,比起那孟大夫一针扎死郑七,被郑展剁了喂鱼的下场,已是强过百倍。
小钉子身手敏捷,潜入白龙尾营地易如反掌,可若麦庆文这半死不活的人质带不回去,一切都是枉然。
他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壶烈酒,两者混合,猛烈摇晃。随后,他一把捏起麦庆文那肥厚的三下巴,将这壶特制的药酒一股脑灌了下去。
麦庆文猛然睁开双眼,更加确信自己已然身处幻境。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窗框竟飞到了屋顶,整间屋子泛着诡异的绿光,墙壁上无数细胳膊细腿的小人儿翩翩起舞。其中两个稍显高大的小人儿笑眯眯地对他说:“别吭声,跟咱走!只要你乖乖听话,美酒、佳肴、美人儿,包你享用不尽!”
麦庆文忙不迭地点头,满脸堆笑地跟上他们。他垂涎美食,却对美人儿敬谢不敏,毕竟他心中只有莲儿妹妹一人。
水汽氤氲,雾气蒸腾,屏风后,婀娜的身影若隐若现,不时传出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水花四溅,几缕水珠沿着屏风底部的缝隙蜿蜒而出。杉木制成的浴桶中,漂浮着厚厚一层洁白的栀子花瓣,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甜香。
时袖将如瀑的青丝高高挽起,后仰靠在浴桶边缘的木枕上,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对面之人。
小倩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羞涩地垂下眼帘,脸颊泛起红晕。她轻轻拍打着水面,朝时袖泼去,娇嗔道:“哎呀,说了不进来不进来的嘛,非要拉着人家一起洗,袖姐就会欺负人!”
时袖侧头避开水花,笑声如风铃般清脆悦耳:“你这小妮子,究竟被哪个欺负了?还不打算跟姐姐我说说?”
小倩颈间几处殷红的吻痕,在水汽的蒸腾下愈发醒目。她下水后一直试图用手遮掩,可这欲盖弥彰的举动,更让时袖觉得妙趣横生。
“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又羞得抬不起头,一句话也不说,咱姐妹俩还能不能好好聊聊了?”时袖握住小倩的手,阻止她继续遮掩。
浴桶内空间有限,小倩无处可逃。
她无奈地展露出那些暧昧的痕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时袖,良久才轻声开口:“袖姐,才几日不见,你身上又添了这么多伤,刀砍的,鲨鱼咬的……你说那项链上的牙齿都是从肉里抠出来的,磨过之后还这么大,当时得有多疼啊。”说着说着,声音哽咽,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
“袖姐,那天张舵……都督把你带走,我真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多好的机会啊,你们若是就此远走高飞,就能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了,只要远离南海这片是非之地,谁又能奈何得了你们!”
“傻丫头,咱们在南海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平日里吃香喝辣,遇上不服的就打到他服,这样的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我干嘛要走?”时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袖姐,你和张都督那时跑到鬼门沱礁,连天地都拜过了,后来又回来,是不是为了救我们?”小倩的眼眶泛起红晕,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