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陷阱

入伙老郭，如今回想，真如一脚踏入泥潭，愈陷愈深。麦有金心中暗忖，当初与那儒生同行，只觉其深不可测，如今沦为阶下囚，方知步步惊心，悔之晚矣。

“老郭与百龄，竟是旧识？”时袖心思敏锐，言语间捕捉到一丝端倪。

“何时相识，我实不知，他亦不曾告知。”麦有金搔首，油腻的头发更显狼狈，“他从未明言与百龄有交情，但相处日久，总觉二人非表面那般疏离，似有暗中勾结。”

此言不虚，老郭之精明，百龄之狡猾，岂会轻易授人以柄？“通官”、“通匪”之罪名，更是无从谈起。

“龙嫂，当日你那几炮，真乃神来之笔，令人叹为观止！”麦有金突地话锋一转，似是口渴难耐，提及战事，竟眉飞色舞，然顾及人多口杂，未敢尽言，“当真是一石数鸟，一举多得！”他自诩言辞精妙，时袖定能领会其中深意。

时袖当时令洋人炮轰陈鸡烂之船，本意自保，未料此举竟落入旁人眼中，更受此等低劣吹捧，一时哭笑不得。

“老郭为我们赶制的那艘船，究竟耗时几何？”张何对那艘崭新大船记忆犹新，当日他们急于返回大屿山，老郭百般挽留，最终挥手赠船。但如此规模的船只，若非早有预谋，岂能如此迅速完工？这背后隐藏的心机，令人不寒而栗。

“嗐，那船并非赶制，”麦有金连连摆手，“如此巨舰，岂是朝夕可成？说来，还得多亏了展爷。龙头死后，他便一心打造新龙船，又恐郑家老朽阻挠，遂暗中遣人赴安南起龙骨，开工建造。后来你们执意要走，老郭一时寻不到合适船只设伏，展爷倒是慷慨，命人将安南那艘新船驶来。船上布局，他了如指掌，黑旗刺客藏身之处，皆由他亲自择定。”

“义父竟派人专程对付我？”张何忆起当日甲板下遭遇的伏击，若非对方身手稍逊，加之时袖提醒，自己侥幸占得先机，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正是，”麦有金点头，“展爷深知你待龙嫂非比寻常，若他当真对龙嫂不利，你的反应难以预料。为防万一，他特命老郭派遣黑旗精锐对付你。”

当时他们曾让麦有金出人相助，但他畏惧张何，恐事败难以脱身，便借口带来之人皆为庸才，恐误事，最终未派一人。如今看来，此举实乃为自己留有一线生机。毕竟，若伏击张何之人中有他的人，那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真相，往往如烈日般刺目。

时袖与张何同时忆起，登船之际，二人皆曾犹豫，若对家果真算计他们，是否要保郑展平安。

未曾想，连那艘船本身，亦是郑展算计二人的工具。

登船之前，郑展已对他们起了杀心，而他们竟还为他担忧？

回想当日顾虑，实乃可笑至极。

若非郑展险些将她掐死，张何亦不知何时方能下定决心，与这位义父兵戎相见。

欲在海匪之道上立足，他们的心，终究不够狠。

“那船后来龙骨断裂，众人皆落水，这亦是郑展的主意？”时袖见张何失神，开口问道。她深知他与义父交手，心中必有芥蒂，此时得知自己反遭算计，定然难受。

“此事说来，当怪老郭，”麦有金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那船本是展爷预备自用，他岂会舍得断其龙骨？皆是老郭心胸狭隘，行事向来留有后手，一计不成，尚有另一计兜底。”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未派人上船，老郭便对我无所顾忌。他言道，即便船上伏击不成，亦不能留你们活口，故而命人暗中在龙骨处做了手脚。加之那些时日季风正盛，风急浪高，即便你们侥幸未死于伏击，船体崩解，落入海中，亦难逃一死！”

“那船上可有他黑旗帮的兄弟？”张何素知郭婆带行事狠辣，毫无底线，但听闻他竟如此漠视自家兄弟性命，仍感震惊。

“正因如此，他后来送上船的皆是些二流货色，”麦有金摊手，示意自己与此事毫无瓜葛，“左右不必当场取人性命，只需拖延时日，终归难逃一死。”

“郑展可知其计策？”时袖追问。

“断然不能让展爷知晓，”麦有金摇头，“若他知晓要凿坏他的船，岂不要跳起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