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孝义难全

那年，龙头猝逝的噩耗如惊雷般砸在大横港，他悲恸欲绝，当夜，却又纳了一房娇滴滴的小妾，粉嫩的肌肤，似能掐出水来。这反差，让人心底发寒。

“郭婆带那艘官船，究竟从何而来？”张何始终记得，那次潜水后，一枚未爆的炮弹，像一枚钉子，扎进了他的怀疑。

“他说…是官府的朋友，里应外合，劫了条偏僻航线上的老船。当官的说那船快报废，账上好做手脚。至于船上的兵勇？呵呵，棺材本给足，家眷便不会闹。”麦有金声音干涩，舌尖不断舔舐着干裂的嘴唇，“郭婆带说，为那船，他砸了不少银子。可七哥走后，他又说，再多的银子，也值！”

话音未落，堂下赤旗帮众，皆是跟随郑七出生入死的汉子，哪还坐得住？骂声如潮，性急的已拔刀冲出。

“都给我站住！”张何一声断喝，声震屋瓦，硬生生镇住了躁动的人群。

“麦老板，你接着说。”张何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碴子，麦有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虽说怕吓着时袖，小金钻儿被抬了出去，可那畜生，就藏在大堂后的树林里！张何只需一个手势，便能将他拖回来。

必须小心，字字句句，如履薄冰！

若有口水润润嗓子，该多好……

麦有金强压下恐惧，继续斟酌着字句：“郭婆带原以为，七哥一死，赤旗帮必定大乱。他再逐个击破，吞并你们，易如反掌。谁料，郑展竟让夫人做了二当家！更没想到，龙嫂您耍花刀，赢得如此漂亮，让帮内帮外，无话可说。您后来的作为，更出人意料——村头悬尸，劫不列颠贡船，还敢用洋人大炮，反杀孙权谋！那时，郭婆带才明白，郑七死后，郑展不足为惧，您，龙嫂，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过奖。”时袖轻啜一口茶，淡淡一笑，示意他继续。

堂上的蜡烛，摇曳着残光，融化的烛泪，堆叠流淌。有人欲添新烛，却被时袖制止。

麦有金的话已至关键，她不愿任何人打断这凝重的氛围。

黎明前最是黑暗，熬过去，天不就亮了吗？

“您杀姜老六的消息，很快传到郭婆带耳中。他明白，您已起疑。之前七哥龙船的航线，虽有内鬼泄密，但能打得那么准，实则…是展爷默许的。所以，拿下孙权谋后，郭婆带盛情款待，非要将您夫妇留在书船，就是与展爷商议，如何除掉您！”

时袖回想起当时，郑展的心腹，在海战中被她趁乱除掉大半。之后的人员任免，专横的郑展，竟对她言听计从，反常至极！

原来，并非忌惮，而是权宜之计！他不过是想稳住她，给郭婆带争取时间！

小钉子听得入了神，麦有金说的许多事，他都亲身经历。可如今看来，他如洪流中的一颗小石子，自以为随心所欲，实则不过是他人棋局中的一环。

万幸，他这颗小石子命好，跟对了张何，又遇上了时袖这位贵人。如今，他也算一方头领，统领上千帮众，在海匪中，也算个人物了。

“我们与孙权谋开战时，你们在外围观望了多久？”张何仍记得，黑蓝两帮姗姗来迟，当时麦有金还抱怨，他们打得太狠，没留几艘官船给他。

“唉，其实…我们到得比谁都早。”麦有金回忆往事，尴尬一笑，“赤旗的巡航路线，都是从我们这儿透给官府的。怕他们找不到，郭婆带还亲自带人踩过几次点。开战前，我们的船，就在远处的岛链里候着呢，嘿嘿。”

张何也笑了。

难怪时间掐得如此精准，原来是在一旁全程看戏！

“本以为孙大人声势浩大，就算不能掀翻龙船，也能重创赤旗。谁料，那大人雷声大雨点小，誓师大会上说得好听，打起来却不堪一击，竟被你们反包围，还挨了洋人大炮一顿轰，落得身首异处！唉！”麦有金亲眼见到，郑展砍下孙权谋的头颅。

那时他便觉得，当官的也并非个个正派。那叫百龄的副官，为求生，出卖上官毫不犹豫，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郭婆带保下了百龄。如今想来，当初那艘官船，郭婆带口中的官场朋友，应该就是这位。

儒生工于心计，郭婆带胆大心细，交游广阔，黑白两道，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真不知他究竟认识多少人，还有多少连他这个同谋都不知晓的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