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鳄吻

“呼…呼…”青筋茂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下都仿佛要将胸腔撕裂。他缓缓站起身，先是恭敬地向张何弯腰行礼，沉声道：“谨遵帮主之命！”随即，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两名手下立刻抬出一柄近百斤的巨型铡刀。

这铡刀原本应是刑场上的夺命凶器，如今却被青筋茂握在手中，宛如一柄巨大的剁骨刀，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他一步步走向那名吓得面无人色的蓝腰带男子，再度弯腰行礼，声音低沉而沙哑：“兄弟，对不住了。黄泉路上莫回头，下辈子，别再踏上海匪这条不归路！”

话音未落，寒光陡然闪现！铡刀如闪电般划过那人的脖颈，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噗！”几道血箭瞬间从那人喉间喷射而出，如盛开的妖艳之花。青筋茂站在原地，任由腥热的血水喷溅在自己脸上、身上。他左手握着一把同样沾满鲜血的割喉短刀，眼神空洞而麻木。

片刻之后，尸体倒地，血流渐止。青筋茂用尸体后背干净的衣物擦拭短刀，将其收好。突然，他仰天怒吼，声震屋瓦！紧接着，他高举铡刀，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向地上的尸体！

“咣！锵！”

巨响回荡在大堂内，震得人心惊胆战。铡刀剁碎骨肉，劈裂地砖，割肉的刺啦声与肉块落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宛如地狱奏鸣曲。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化作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惨不忍睹。

麦有金面色惨白如纸，他猛地扭头闭眼，拼命不去看身侧那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然而，即使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依旧无孔不入，疯狂地钻进他的鼻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人正被残忍肢解！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郭婆带…那个魔鬼…他敢说出去吗？不！他不敢！郭婆带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真的会把他做成蜡烛！

麦有金清晰地记得，郭婆带曾拿着一根蜡烛，比划着他的肚子，阴恻恻地说：“那人要是有老麦你一半的体格，也不至于就出这么几根蜡烛了。”

当时，他们刚刚劫掠了郑家各路的船队，满载而归。那一刻，麦有金就知道，自己已经上了郭婆带的贼船，再也下不来了。更何况，他的独子早已被郭婆带的女儿带回了娘家。那是他八代单传的儿子啊！是他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宝贝疙瘩，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家族香火的希望！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被熬成蜡烛！

“当啷！”一声巨响，如同惊雷炸响，将麦有金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回现实。他惊恐地发现，暹罗鳄的投喂门已经被打开，青筋茂正弯腰捡起地上的碎肉，一块接一块地投喂下去。

小金钻儿这头冷血的巨兽，可分不清敌我。它张开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住尸块，猛地仰头一抖，整块吞下。一块，又一块…那摊血肉很快就被它吞噬殆尽，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麦老板，你可是当老大的，难道真的打算一直沉默下去吗？”张何再次开口，声音冰冷刺骨，透着一丝不耐烦和厌倦。

他并不喜欢杀戮，更不想看到血流成河。但身处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无奈。

“啊！救命啊！老大救救我们啊！我去年才成亲，还没来得及要孩子呢！救救我啊…”四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他猛地扑倒在地，抱住麦有金的双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众人这才发现，那孩子的裤子已经湿透，竟然被吓得失禁了。

赤旗帮的帮众们跟随张何出生入死，早已见惯了生死，面对如此惨烈的景象，他们面色如常，毕竟是蓝旗的人先算计了他们。

有几个心疼青筋茂的兄弟，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青筋茂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体力尚可。

反倒是那些安南兵勇，此刻却一个个挤眉弄眼，显得异常兴奋。

他们常年跟随阮家军在安南国内作战，从未见过海匪之间如此残酷的争斗方式。再加上他们骨子里对汉人的轻视，此刻见到汉人自相残杀，竟觉得是一种新奇的见闻，足以让他们回去之后在乡里乡亲面前大肆炫耀一番。

张何将安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虽然身为疍家人，在大梁国内饱受歧视，但他绝不希望这些交趾佬儿看了笑话。

“老茂儿，你先歇会儿吧，下一个不用刀了，直接扔进去吧。”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鳄鱼吞不下东西的时候，就会疯狂地甩动身体。这条刚刚吃得兴起的巨鳄，如果用活人来喂，那场面…简直比上一个还要惨烈百倍！

至少上一个还被抹了脖子，死得痛快，而这一次…却是要活生生地承受无尽的折磨，直至死亡！

“嗯…扔哪个？”青筋茂扔下铡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搓了几下，又拍了几下，喘着粗气，瓮声瓮气地问道。

“就…那个吧！”

众人顺着张何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惊呼出声，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麦有金混迹江湖多年，杀人放火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他早就已经不相信所谓的因果报应了。

可是，当张何的手指指向自己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五雷轰顶，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瘫倒在地。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之前把那么多活人扔进鳄鱼池，如今…终于轮到我自己了…”

弥留之际，他想起了儿子麦庆文小时候的样子。他喜欢让儿子骑在自己粗壮的脖子上，带着他在大横港四处游玩，听着周围人们的各种赞美和恭维。

可是，这个孩子长大后，却变得白白胖胖，文文静静，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完全不像一个能吃这碗饭的人。除了长相，庆文的性格和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后来，这小子竟然喜欢上了郭婆带的女儿郭莲，还说那个女孩子与众不同，身上有书卷气，非她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