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绿帽侯

他心念微动，却又转瞬即逝。

这条消息若能传到那些被囚的弟兄耳中，无异于久旱逢甘霖。或许能让他们少受些折磨，或许能让对方有所忌惮，日子能好过些。

既已至此，消息越早放出越好。

“夫人此番出山，必得旗开得胜。”他替她整了整衣领，衬裙下以细牛皮绳串起的鲨鱼牙，闪着细碎的冷光。

当初工匠问她，是否要镶嵌几颗珍珠，那匠人手艺精湛，定能天衣无缝。

她说，不必。

这是以命相搏的见证，无需任何粉饰，徒增矫作。

“西山王有令，郑氏遗孀，寝宫觐见——”太监尖利的嗓音如刀锋划过，殿内文武百官神色各异，玩味丛生。

张何坦然望向时袖。

她浅笑，将兵刃一件件卸下，置于乌木托盘，随后随内侍步入宫闱深处。大殿空旷，张何孑然独立，周遭安南官员窃窃私语，用他听不懂的土语，夹杂着压抑的嗤笑。这些人消息灵通，不亚于海匪，自他们二人携手登岸，一举一动皆已上报。此刻，他们以看待败军之将的眼神看着他，其间夹杂着男人之间的怜悯，这一幕，实在扎眼。

不足一盏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内侍上殿，高声唱喏：“赐张何，南海都督衔——”

满堂低语戛然而止，目光复杂地投向张何，仿佛看见他头顶绿意盎然，海藻丛生。这反转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惊愕。

又过片刻，另一内侍入内，再唱：“张何奉节知礼，不忘旧主，侠肝义胆，人品贵重，赐爵，封畿外侯——”

群臣色变。

正四品侯爵！稍有军功，便可晋升国公。放眼安南，几人能及？那女子，竟有如此能耐！

众人惊骇未定，第三名内侍已至，无人再顾张何头顶颜色，皆屏息凝神。“传西山王口谕，即刻集结归仁各港口海军，尽数划归张都督麾下，枪炮齐备，随时待命——”

此谕如惊雷，震慑全场。

唯有张何，荣辱不惊，令人捉摸不透。若献一女子入寝宫，便可换得如此权势，怕是有人会将亲眷尽数奉上。

至此，众人已然明了，那女子，绝非以色侍人。

阮文惠雁过拔毛，纵是天仙，也难令其将首府海军拱手相让。

如此看来，郑家龙头印被夺无妨，海上霸主之位，仍在赤旗郑家，确切地说，在这女子手中。

她究竟如何说服西山王？手段之高，令人咋舌！

探子曾报，此女在匪帮中被尊为龙嫂，郑展死后，更被戏称为“失龙寡嫂”。如今看来，倒是小觑了她。

夜深，时袖归来，张何合衣而坐，于窗前守候。

她推门而入，见他摩挲鹰形砗磲珠，抬头笑道：“谈妥了？”

“妥了。但如你所言，那老鬼狡诈，不肯轻信，颇费唇舌。然我方条件优厚，他正与侄子内战，捉襟见肘，不得不动心。”高强度谈判令时袖疲惫，但尘埃落定，她又兴奋异常，双眼通红，握着张何的手絮叨不止。

今日殿上三道圣旨看似干脆，实则细节繁琐，极尽周旋。阮文惠惯于扮猪吃虎，人前憨态皆为伪装，寝宫之内，面对孤身女子，其贪婪算计暴露无遗。

他不贪恋美色，非她不美，而是他这等枭雄，不屑于在此关头，浪费精力于琐事。

他此刻最需军费，白花花的银两。

而这女子能如他所愿。军衔、爵位皆为虚妄，唯有最后一道，才是他最在意，也是她最看重。

“他究竟借我等多少兵马？”张何亦是关切。

“那老鬼对外宣称，倾归仁海军之力相助，皆为虚言。”她虽如此说，却笑容满面。

“那你最终谈下多少？”她自进门便笑意盈盈，他知她定能功成。

“不多，但足你荡平蓝旗帮大横港，再将白龙尾的老郭擒来，痛打一顿。”她难掩兴奋，如向日葵般仰面，似等待夸赞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