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怒海

“何哥！顶天立地的汉子，吐口唾沫都是钉！说好活着回来见我，你可不兴耍赖！”时袖将最后一串活鱼抛入海中，鱼儿挣扎着拍打水面，却转瞬被无形的力量拽入深渊。

海面之下，巨大的阴影如鬼魅般穿梭。它们时而贴近海面，露出蓝灰色的巨鳍，划破水面，激起阵阵涟漪；时而又猛然下潜，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时袖，这疍家女儿，深知这些庞然大物的恐怖，它们在水下的力量，足以将一切生灵撕成碎片。

而此刻，她心心念念的张何，正置身于这群海中霸主的巢穴之下，更深的海底。鱼饵已尽，危机四伏。

时间仿佛凝固，但时袖心中清楚，一炷香的时限已到。海面细浪翻滚，小船轻轻摇曳，却再无鲨鱼上浮。水下幽深一片，静得令人窒息。

时袖猛地站起，褪去外裙，与张何的玄色上衣叠好，压在船头。她只着一件白色短衬裙，裙摆及膝，又挥刀割去一截，仅余一半，用割下的布料做成简易的机扩。她将压舱石固定在船沿，割断几根缆绳接续，紧紧缚于腰间。深吸一口气，她纵身跃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入水，初时温暖，愈深愈寒，能见度也愈发模糊。四周是无尽的幽蓝，回望海面，太阳只剩下一枚斑斓的光点，在水波的折射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下潜，不断下潜。深水的压力让她窒息，双眼酸涩，可她咬牙坚持。过往，张何教她练功，也曾带她潜水。他说，生死关头，潜水保命，无需精湛，能活便好。

她水性不差，可在他面前，总被嘲笑。此刻，她默念他教的口诀，调整气息，拼尽全力向下潜去。“何哥，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他曾说过，潜入深海，有时会因光线昏暗和自身眩晕而产生幻觉，迷失方向，甚至分不清海面与海底，最终慌乱失措，气竭而亡。

时袖尚未气竭，却已开始眩晕。她甚至觉得小倩就在身后，笑着说：“袖姐，你的裙子好短呢！”她几次伸手去抓，却只抓到空，有一次，甚至抓到一条滑腻的海带。

这触感让她猛然惊醒，她意识到周围的海水变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苦涩中带着腥膻的血气。

终于到了。

又下潜了几个身位，她终于看到了海底的盈盈珠光，以及海藻掩映下雪白的砗磲。微弱的光芒在深海中格外明亮，竟比上方海水的能见度还要高。

借着微光，她看见了他——

在不远处的海底，他正被一群巨鲨围攻！手中的剔骨刀寒光闪烁，他身形矫健，上下翻飞，不断划伤进击的鲨鱼。但弥漫的黑色血雾引来了更多嗜血的巨兽，它们撕咬着受伤的同类，也死死围困着他，让他无法脱身。

时袖抽出长刀，从上方冲了过去。这些鲨鱼浑身虎纹，身长及人，身形瘦长，攻势凌厉。她一刀劈下，仅仅划伤了一条鲨鱼的背鳍。

那大鱼猛然回头，直扑向她，仿佛有灵性一般，先是撞飞她手中的长刀，接着张开血盆大口，朝她面门咬来！

时袖记得张何说过，鲨鱼的死穴在两眼和鼻子。她拔出钢刀，狠狠削掉鲨鱼鼻翼的一块肉，刀势不减，直插进它的一只眼窝！

血水在深海中竟是墨黑色的！

浓重的血流弥漫，那条重伤的鲨鱼缓缓下沉，还未沉底，就被闻味而来的同类撕成碎片。

厮杀中的张何得以喘息，抬头见是她，身子一顿。水下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无暇多顾，啃食完伤鱼后，鲨鱼群迅速向他们涌来。时袖身上沾着血迹，更多的鲨鱼朝她扑来。

她屏息凝神，静待十几条庞然巨兽冲来，挥刀割破手掌，向四周划水，尽量将血腥味扩散开。接着，她割断身上的一条绳子，腰间的缆绳猛然收紧，瞬间绷直，将她向上拽去！

鲨鱼群追随着她身后的墨色血线，争先恐后地追赶。时袖借着压舱石下坠的力道上升，却终究游不过鲨鱼，身体不断受到攻击。

搏杀中，她始终记得攻击鱼眼，自己身上屡屡负伤，却不致命。

最剧烈的痛苦来自体内，急速上浮让她感觉身体快要爆炸，心脏仿佛随时会从口中跳出，眼球也要蹦出来。她索性紧闭双眼，手中的刀子胡乱挥舞，只求不让鲨鱼近身。

盲眼搏杀自然不占上风，她很快就受了更多的伤。

一条鲨鱼瞅准时机，一口咬住她右臂，连带着刀子！剧痛之下，她以为胳膊要断了，另一只手上的刀也被撞飞。她只能用拳头狠狠击打鱼眼，又抠又挖，才勉强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