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蛟龙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2079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张何朗声大笑,指尖轻佻地滑过她的发梢:“我说媳妇儿,你当真以为,这龙户下海,靠的是什么神兵利器?”
时袖身子一拧,灵巧地避开他的“魔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眼神如出鞘的利剑。
“这潜龙入渊,难的不是下水,”张何浑不在意,信手将身侧的兵器“哗啦”一声倒在沙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而是如何在惊涛骇浪之下,带着龙宫的宝藏全身而退。你瞧这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底下藏着不知名的凶猛巨兽!”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爹当年曾猜测,南越国君之所以无奈放弃这片上好的珠池,八成是起先养了些海兽看守宝珠,后来那些孽畜野性难驯,连他们自己人都无法靠近,只得饮恨离去,任由那些畜生霸占了这片风水宝地。更糟的是,此地并无克制它们的天敌,以至于这些畜生越长越大,几近成精。”
沙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十几把长短不一的利刃,时袖那把寒光闪闪的钢刀也在其中。张何眼疾手快地将它挑出,递给时袖,随后便旁若无人地开始挑选起其余的兵器,口中念念有词。
“你这是在念什么咒语?莫非是下海前的祈福祷文?”时袖接过钢刀,熟练地将其插入腰间的刀带,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刀在手,心便能定。这种踏实的感觉,与男人所能给予的安全感截然不同,仿佛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自信。
“祈福祷文?”张何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觉得这海水能听懂人话?咱们打小在水边长大,难道还不清楚这水流的脾性?它可不管你敬它畏它还是厌它弃它,更不会管你下水前是否心诚。在它眼里,你我不过是沧海一粟,它连你是谁都不晓得!水这玩意儿,既能载舟,亦能覆舟。能活着回来的,全凭自己命硬!”
“哦?那你嘴里嘟囔些什么?”时袖追问道。
“我在盘算,就凭这点家伙事儿,能摆出多大的阵仗,又能从龙宫里带回多少宝贝。”张何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算计。
“阵法?你竟还懂这个?”时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何止是懂……”张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只是,旁人迎娶新娘,哪个不是倾家荡产地下聘礼?像你这般如花似玉的,怕是黄金珠宝装满一船都不够!我这倒好,先上车后补票了,哈哈!”
时袖被他这番混账话气得哭笑不得,抓起一把细沙,劈头盖脸地朝他裤脚上撒去,啐道:“滚蛋!”
“这荒岛上猎物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待明日天亮,咱们去各处设下陷阱,逮些活物回来。等攒够了数,我便下水一探究竟,你在船上替我望风。”张何胸有成竹地说道。
“好。”时袖干脆利落地应道。
二人寻来树枝,开始削制木桩,一直忙活到深夜。削尖的木头堆积如山,二人的精力也已近枯竭,这才相互交替着小憩片刻,一夜无话。
次日下午,二人驾船出海,小船上满载着几十只地鼠、蜥蜴、毒蛇,还有几条比人胳膊还长的活鱼。这趟差事,难点不在于捕捉这些猎物。毕竟此地鲜有人迹,这些动物对人并无太强的戒心,只需简陋的陷阱便能将它们困住。
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让它们保持活力。按照张何的要求,这些猎物必须在下水前被划上几刀,还能扑腾一阵子才行。没了生气的,便没了用处。
因此,时袖只得耐着性子陪他四处奔波,收集猎物。将活着的精心照料,喂水喂食;至于那些已经咽气的,则成了他们二人的腹中餐。
小舟缓缓驶离小岛,行至丈余远时,张何停下手中的船桨,降下风帆。
“在这里下水就够了?”时袖心中愈发担忧,他越是叮嘱自己不要下水,她就越是放心不下。
“对我而言,从何处入水并无分别。龙宫里的宝珠就在那里,无论如何我都能寻到。之所以将船停在此处,是因为这片海域是洋流交汇之所。倘若我……没能及时浮出水面,今晚子时过后,风向和水流都会发生变化。届时你只需将风帆迎风扬起,船便会自行驶离这片礁石区,将你带往安全的水域。”张何午后小睡了片刻,此刻精神抖擞,双眸炯炯有神。
“我昨日才成亲,可不想转眼就成了寡妇。你必须给我活着回来!”时袖本想狠狠地拧他腰间的软肉,但话到嘴边,手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只是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船上有娇妻盼我归家,我岂有不回之理?我只是说万一……”他握住她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如同雏鸟一般蜷缩在他的掌心,苍白而冰凉。
看来,她是真的害怕了。
“没有什么万一!倘若你一炷香后还不上来,我便下去寻你!”他曾说过,采珠之时需时刻提防海兽的袭击,所耗费的气力远超平时,一炷香已是极限,超过这个时限,便会力竭。
当年,许多采珠人在此下海,若是一炷香后未能返回,他们的家人便会对外宣称,那人已跟随海神而去。家人便会明白,需要用衣冠冢来预备丧事,尸首是永远无法寻回的。
张何的一位叔伯便是这般随着海神而去。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父亲报丧之后,婶婶瘫倒在地,抱着年幼的弟弟妹妹放声痛哭,那悲痛欲绝的景象,至今仍让他不忍回想。
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但愿时袖不会那般痴情才好。
张何脱下上衣,递到她手中,将采珠刀、剔骨刀等趁手的短刀插在后腰。该交代的,早已在沙滩上与时袖反复演练过多次,此刻也无需赘言。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眼睑上印下一吻,轻声说道:“我定会回来。”说罢,他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向后一跃,以一个漂亮的背跃式姿势没入水中。
真如蛟龙入海,悄无声息,甚至连溅起的水花都未超过碗口大小。
时袖怔怔地望着恢复平静的海面,恍惚间竟觉得,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身边从未有过任何人的陪伴,昨日也从未有人与她拜过天地……这一路走来,始终将她护在身后的那个男人,真的存在过吗?
若非手中的衣衫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那蛟龙纹刺绣硌得她手指生疼,她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回过神来,她开始在心中默默计数。随后,按照之前在沙盘上推演过的方位,缓缓划动小船。与此同时,她开始割伤猎物,有条不紊地将它们投入海中。一时间,甲板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