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龙潜鬼门

夜幕如墨，篝火早早熄灭，以避灾祸。黑暗中，时袖的眼眸却如星辰般璀璨，摄人心魄。

“没兵没势，跟谁谈判都是空谈。更何况，连那块龙头印都丢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双手撑在身后，仰望星空，似在寻找命运的轨迹。

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颜，深邃的眼窝，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张何沉默不语。此时若要抽身离去，正是绝佳时机。

可她的话字字千钧。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拼死护送他们至此。唯有他们重整旗鼓，杀回去，兄弟们才有生机。若此刻弃之不顾，不出数日，噩耗传来，这些人的性命，便如风中残烛，摇曳熄灭。

“当年，是谁给了郑家那块龙头印？”时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张何心中一凛，这女子果然聪慧过人，且重情重义，无需他多言，便已洞悉关键。

他暗自庆幸，方才未曾吐露半句轻言放弃之语，哪怕只是戏言。否则，定会被她看轻。

“是安南王族的阮氏。但此人，比任何海盗都更势利，更冷酷无情。我们丢了他的龙头印，还指望从他手中借兵？”张何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

“他当年为何要将这龙头印授予七哥？”时袖追问，步步紧逼。

“为了让七爷替他筹措军饷，为他征战四海。”

“所以，那块印不过是个幌子，并无实权。真正重要的，是谁能为他带来利益，对吗？”时袖猛地转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让张何心头一颤。

此刻的时袖，让他恍惚间看到了当年七爷的影子。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潜龙在渊，蓄势待发，无所畏惧。

但他不知，她的无畏，源于他的存在。

“我们现在身处何处？离安南阮氏的王都，还有多远？”时袖的目光落在了张何肩头那条蛟龙之上。那蛟龙，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针脚细密，纹路暗藏。她记得，在那坚韧的香云纱上绣制时，针尖常刺破指尖，这条龙，浸染了她的汗水与心血。

那时，她还是他人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手将这件衣裳交给他。如今，他就在身旁，衣裳妥帖地穿在他身上，他们甚至已经拜过天地。

世事变幻莫测，谁又能预料？

她深知前路艰险，但有这男人相伴，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傻丫头，终于想起问身在何处了。”张何察觉到她注视着肩上的蛟龙，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极爱这件衣裳，尤其是这条龙，凶猛狰狞，正合他的心意。

他本想戏谑她几句，却又及时止住，转而详细地介绍起这片栖身之地。

“这地方叫鬼门沱礁，由无数岛屿和礁石组成，水面上可见的礁石不过十之一二，其余皆隐匿水下。此处又是多股洋流交汇之地，水流湍急，船只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触礁沉没，落水者往往难逃海兽之口。故老相传，此地险恶如鬼门关，十去九不回。熟悉水性的船家，从不敢将船驶入这片海域。”

“所以，到现在还没追兵寻来？”时袖听得心惊肉跳，周遭的沙滩树林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那些葬身海底的冤魂，是否仍在此地徘徊，伺机寻找替身，带他们重返故土？

张何见她面露惧色，朗声大笑，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莫怕，这地方近百年来人迹罕至，就算有鬼，也早该魂飞魄散，岂会留存至今？”

“你又怎知？鬼怪之事，谁又能说得清……等等，你说近百年无人踏足，那你又是如何进来的？”时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还记得我落草为寇前的营生吗？”

“你家世代以采珠为生……莫非，你幼时曾来过此地？”时袖恍然大悟。

“正是。此处人迹罕至，水下盛产砗磲，其中孕育着无数珍宝。但进出此地凶险异常，若非到了交不上贡品的年份，我们也不敢轻易涉险。”

“暗礁、洋流、海兽……你们难道不怕吗？”

“怕，龙户也是血肉之躯，岂有不怕之理？可水下再凶险，也比不上那些催缴赋税的官差。葬身海底，至少死得痛快，若落入他们手中，那才是生不如死。”张何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时袖握住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

水上人家的生计，向来如此艰难，苍天不公！

“这么说，这水下还藏着宝贝？”想到那幽暗的海底蕴藏着无数璀璨的明珠，时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或许，对珠宝的喜爱，是女人的天性。

“相传数百年前，南越国君看中此地风水，将其打造成一座规模宏大的养珠池。皇家出手，自然非同凡响，投放了无数稀世珍蚌。据说，鼎盛之时，夜间对月晒珠，珠光宝气，竟能映照云霞，点亮半边夜空。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地便荒废了，成了人迹罕至的禁地。唯有采珠的龙户世代相传，摸索出进出的水路，偶尔前来，也都是乘坐小船，寥寥数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何仔，凭我们眼下这点人手，你还能下海采珠吗？”时袖眼中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