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胖子

麦有金的毒计，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在他们踏足这片岛屿之前，便已悄然撒下。他深谙人心，算准了这群得罪了红黑两帮、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定会如飞蛾扑火般，前来寻求他的庇护。想来，从得知他们仓皇逃离大屿山的那一刻起，麦有金便已派出心腹，奔走于各帮之间，广发喜帖。

“诚邀各路英雄，共襄盛举，见证麦某大喜之日！”

黄旗、白旗等帮派的头领们，原本还被蒙在鼓里，以为麦有金要迎娶的是正房夫人。殊不知，这麦胖子包藏祸心，竟是想玩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他要迎娶的，正是那位携带海上龙头大印的龙嫂——时袖！

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时袖拜过天地，他麦有金便可顺理成章地执掌龙头印，成为这片海域的新霸主。待到红盖头一掀，生米煮成熟饭，任凭张何等人如何辩驳，也难再服众。时袖虽看似柔弱，却身负大义，乃先龙头的遗孀，手握龙头印的失龙寡嫂。得了这个女人，便等于握住了赤旗的命脉，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这死胖子，心机真TM深！”张何暗骂。

时袖曾言，那屋中并无女子。

显然，她一踏入那间屋子，便已察觉到异样。只可惜，对方早有防备，下手又快又狠，直接用了猛药将她迷晕，让她根本无从反抗。至于那些女子间的嬉笑声，想来都是些擅长口技的伶人所为。

时袖进门前，神情中分明流露出对那女子声音的几分熟悉。若非如此，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贸然闯入。可见那幕后之人，为了今日的阴谋，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张何混迹江湖多年，也曾见识过口技表演的玄妙。屏风之后，风声、雨声、鸡鸣、犬吠，乃至人群的喧嚣，皆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来。可谁曾想，撤去屏风，竟只是一人一椅的简单布置。今日，他竟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最开始让张何感到不对劲的，是那新妇的手。那双手虽涂抹了厚厚的脂粉，但轮廓和形状，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想来，他们将时袖裹进这身繁复的吉服，已是颇费周折，无暇再过多掩饰那双手，只能草草涂些脂粉了事。

随后，他又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其他几家得知消息的时间，与麦有金的说辞竟有出入！再联想到麦有金白日谈判时的反复无常，似乎并不仅仅是贪得无厌，更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直到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他才明显松了一口气，态度也随之软化，很快便与时袖达成了协议。想必那时，他已确信白旗的船只即将抵达港口。

最远的一家都已赶到，时机也便成熟了。

张何猛地蹿上堂去，一把抓住那新妇的手，一眼便看到了她手腕内侧的疤痕。这几道疤，他再熟悉不过了！蒙眼进岛的路上，他还曾紧紧握在手心，反复摩挲。

无需再掀盖头，也决不能在众人面前掀开！他只能强行带她离开！

青筋、茂小钉子等人奋力帮他缠住追兵。原本，他扛着时袖行动不便，好不容易摸到一条小舟，打算划到大船那边。谁知，船行至半途，自家带来的十三艘大船竟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将海面映照得一片通红！他只得调转方向，朝远处避开，自己则跳入水中，借着暗流和潮汐的力量，推着小舟逃出生天。

可笑！名震南海的张何仔，此刻竟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手下无一兵一卒，只有一条破烂不堪的小船。而他最珍视的人，此刻正昏睡在他身旁，生死未卜。

一番水下搏命，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脱下湿透的衣衫，晾在船头，自己则背风躺下，将时袖紧紧拥入怀中，拉过一张破渔网，草草盖在两人身上，沉沉睡去。

那件湿衣是用香云纱制成的，遇水干得极快，穿过一段时日，已经磨得十分舒适。肩膀处绣着一条出水蛟龙，此刻正迎风翻滚，狰狞如生，仿佛在守护着这沉睡的二人。

时下的洋流正向西南方向流去，几个时辰后，便会进入一片暗礁群岛。大船无法通过，熟悉那片海域的水手们，称之为“鬼门沱礁”，凶险程度堪比鬼门关，十去九不回。

他年少时曾跟随长辈采珠，有幸进入过一次，还依稀记得那条隐秘的通路。眼下，正好可以借此躲避风头。

时袖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棵高大的椰树下，身上缠绕着一堆乱糟糟的绳索。她心中暗自冷笑：“麦有金这厮，竟敢用这些破烂玩意儿来绑我？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然而，当她定睛细看时，才发现那并非绳索，而是一张破旧的渔网。

天色已亮，她只觉头痛欲裂，稍一动弹，胃里便翻江倒海。她忍不住趴在地上干呕，可除了苦涩无比的胆汁，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并非她第一次被人下药。早年，在花船上，妈妈为了将她的初夜卖个好价钱，曾在她的饭食中下药。那时她已足够警觉，饮食茶水都未曾沾染，却不料在常年燃烧的熏香上中了招。

次日醒来，也是这般景象：头痛、恶心、浑身乏力。能动弹的第一时间，她便一心求死。自然是被捆了回来，这具身体早已不属于她自己，而是他人牟利的工具。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一死了之，岂不成了亏本买卖？那怎么行！

这一次呢？时袖低头打量着自己，红艳艳的吉服仍穿在身上。这是又做了一回新娘吗？嫁给谁？麦有金！？

这次她若想死，应该再无人能阻拦。可独自赴死未免太过无趣，总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才好！

刀呢？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刀带还在，刀却已不翼而飞！一阵怒火涌上心头，竟暂时压下了那股作呕的不适。她猛地站起身，想要寻找武器，却不料眼前一黑，再次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