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压惊酒

“承蒙各位兄弟抬爱，既是为我二人压惊，哪有只让他一人独饮的道理？我时袖虽为女流，酒量却也不差，正想借此机会与诸位共饮一杯，不知各位兄弟……可否赏光？”

话音未落，时袖已命小倩抱来一坛烈酒，自己则端起酒碗，迎向那些前来敬酒的汉子。她巧妙地将张何护在身后，那份果决与担当，竟隐隐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哟！龙嫂果然是女中豪杰！”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叹。

“何仔这回可算找对人了！够霸气，也够仗义！”

“来来来，客气啥，干了！”

气氛瞬间被点燃，众人不再围着张何，转而与时袖对饮起来。

时袖自幼便练就了一身海量，此刻更是来者不拒。她豪饮不辍，谈笑风生，举止间不见丝毫扭捏。第三坛酒见底，她依旧面不改色，那双明眸反而越发清亮，仿佛能洞穿人心。

酒过三巡，她竟已将张何这帮兄弟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姓名、籍贯、家世、如何落草、现居何职、航线收成……这般滴水不漏的心思，着实令人惊叹。

张何起初并不愿让时袖为自己挡酒——自家兄弟，他心里有数。明日还需提防对家，断不会将他灌醉，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可如今见时袖不仅挺身而出，还与兄弟们打成一片，他反倒释然了。

也好，就让这帮人瞧瞧，他张何看上的女人，究竟是何等模样！省得日后总在他耳边聒噪。

这边厢，张何抓起羊腿大快朵颐；那边厢，时袖已开了第四坛酒。小倩倒酒极有技巧，高开低走，看似满满一碗，实则不过半碗的量。时袖与她配合默契，不等对方看清，便已先干为敬。那些粗犷的汉子们早已喝得五迷三道，哪还瞧得出这其中的玄机？只当是时袖酒量惊人，对张何情深义重，心中更是高看了她几分。

张何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二人“弄鬼”，嘴角噙着笑。突然，他注意到时袖的披肩滑落，露出了肩颈上青紫的吻痕——那是昨夜激情留下的印记。他的心头猛地一颤，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他出生入死，每次大难不死，总习惯寻欢作乐。当初遇到时袖，只当她是个容貌出挑、性子泼辣的风尘女子，事后并未多想。

可命运弄人，他们竟再次相遇。她阴差阳错成了义父的女人，与他们一同上船、下海、入伙……

再后来，七爷让他教她武功，怕她命丧帮派争斗。自那时起，他们朝夕相处，才有了真正了解彼此的机会。他对她的兴趣，或许正是从那时开始，如野草般疯长。

这女子身上有股韧劲儿，无论他教的多难，让她练的多苦，她都能咬牙坚持。那种对自己狠厉的劲头，让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试探、剖白、谋划……她一次次令他惊艳：赏花会上力挫乌石二；查明郑七死因，手刃姜老六；设计破解水师围剿，顺道灭了陈鸡烂……

在那间逼仄的藏书室里，他情难自禁，吻了她。

再之后，她从郑展手中死里逃生，一路陪他走到现在。

而此刻，这女人正为他挡酒。

这些年来，还是头一回有女人为顾及他的身体，将他护在身后。

以往那些女子，哪个不是盼着他喝得越多越好？最好醉得不省人事，她们才好多捞些银子。

“今晚到此为止！你们这帮畜生，跟个女人拼酒，也不怕丢人现眼！”张何一把夺过时袖手中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他将空碗递给小倩，示意她退下。

随后，他俯下身，替时袖将滑落到肘间的披肩理好，又用袖口细细擦去她嘴角的酒渍，动作轻柔，尽显呵护之意。

众人本就无意灌时袖，见这女子酒量不俗，为人也仗义，这才凑趣一起喝几杯。眼下张何发话，他们自然笑着散去。

青筋茂被拽去赌桌前，还不忘凑到张何跟前挤眉弄眼：“老弟，眼光不错啊！”

“废话，还用你说？”张何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青筋茂身上。也不知他是真醉了，还是有意不躲，挨了这一下，竟还摇摇晃晃地笑着，一头趴到了赌桌上。

“要不……我抱你上楼？”张何低声问道。怀中的人儿眼眸清亮，毫无醉态，可她那虚浮的脚步却瞒不过他。

“好啊。”时袖点头应允。

事已至此，就算被人起哄也只能认了。若是脚步踉跄，反倒更惹人怀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楼下的众人依旧该赌的赌，该闹的闹，仿佛刚才离场的那一对，不过是寻常的酒后小憩，根本不值一提。

……

昨日日夜兼程，绕过白龙尾，清晨海雾未散，大横港的横断巨石已隐约可见，如波涛中凝固的墨点。

巨石如屏风般矗立海中，将港口护卫其后。这巨石本身便是一座礁石小岛，历经万年风浪侵蚀与地质变迁，竟被雕琢成一柄利刃朝天的巨斧模样。四周暗礁密布，大船难过，后方的港口却是一派祥和景象：柔软的白沙滩一直延伸至远处的墨绿密林。

若非知根知底，谁又能将眼前这如画美景，与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巢穴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