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义气

“宋舵主，有劳了。” 这汉子瞧着五大三粗，心思却细腻如发，言语间透着股坦荡劲儿，喜怒皆形于色，时袖心生好感。
或许，因他是那人信任的兄弟吧。
青筋茂朗声大笑，连连摆手，蒲扇般的大手往张何肩头一拍，压低嗓音道：“兄弟，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爷们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是你小子风流半生，头一遭为一个女人这般上心。哥哥我多句嘴，皇帝老儿还有沉溺美色不早朝的时候，这么多弟兄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心里可得掂量清楚！”
当着她的面，话说的如此露骨。想来他的这些兄弟，私下里对她颇有微词。
面上这般客气，不过是看在张何的面子上罢了。
之前他不是也说，昨夜见她住处火起，小钉子他们都催着他直接开船走人么？
小钉子还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舵主，对她尚且如此，危急关头，只想着护张何周全。
于这些人而言，她终究是个外人。
正恍惚间，手上一紧，被他宽厚粗粝的手掌紧紧握住，温热而有力。他似是察觉到她的失落，握得更紧了些，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听不出丝毫恼怒：“老小子，少在这儿多嘴！小爷我刀尖上舔血这么些年，怎么快活还用你教？赶紧让人传饭，昨晚折腾一夜，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说着，抬脚便朝青筋茂屁股上踹去。
当然没踹中，那厢青筋茂早有防备，轻巧躲开，仰天大笑，朝着船尾方向扯开嗓子吼了一嗓子“开饭咯！”，立时便有人高声应和。
饭菜简单却不失丰盛，一大锅熬得浓稠的白粥，满满一簸箕白面馒头和杂粮窝头，一大海碗用辣子拌过的腌海带，还有一大盘咸鱼干，各色鱼儿都有，银鱼、梭子鱼居多，风干后仍带着韧劲儿，入口咸鲜，最是下饭。
上桌的除了青筋茂，还有船上的水手、舵手十来人，不分尊卑，皆围坐一起，全无龙船上那般森严的等级规矩。一群人埋头大嚼，喝粥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最让时袖惊喜的，是小倩竟也在船上。
夹在一群糙汉子中间抢食，两人都觉着别扭，索性各端了一碗白粥，溜到饭厅角落，寻了两张小凳，相对坐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袖姐，打从上次你们要去跟水师干仗，把我留在岛上，这都多久没见着您了！”小倩小口啜着热粥，眉眼间透着一丝委屈。
“明知要出海打仗，还带着你作甚？不过，你怎么也上了这条船？昨晚我刚上船那会儿，也没见着你。你这丫头，明知我来了，非得等到饭点才肯露面。”时袖轻轻吹着粥，笑着打趣。
“哎哟袖姐，您可别冤枉我！都是张舵主吩咐的。昨晚您一上船就回房歇息了，张舵主过来找我拿了几件您的衣裳，特意嘱咐不许去打扰您，说有话等天亮再说。我这才一直憋到现在。刚准备早饭那会儿，见您和他在船头说话，我一直远远瞧着，都没敢上前。”小倩越说越委屈，眼眶竟有些泛红。
“傻丫头，逗你一句还哭上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吃粥吧。”时袖也不再多言，低头静静捧着碗吃起来。
其间，一个小厮走过来，送上一碟咸菜，海带和咸鱼各半，整整齐齐码在小碟子里，放下时低声说了一句：“这是厨房那边另盛的。” 随后便迅速低头退下了。
时袖回头望了一眼大饭桌，恰好对上张何含笑的目光，便回以一笑。
“袖姐，您和张舵主，现在……？”小倩囫囵吞下几口粥，便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哪怕颠沛流离，八卦之心亦永不熄灭。
时袖就着小菜，不紧不慢地吃完粥，这才将水师大战后的种种遭遇细细道来。
别的倒也罢了，唯独藏书室中的那个吻，听得小倩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这船上除了他们自己，尚无人知晓她在入伙之前，曾与他有过露水情缘。
“……然后呢？然后呢？回到这条船上之后呢？”小倩胖乎乎的脸蛋儿涨得通红，挑着眉毛追问。
“然后我就坐这儿跟你喝粥了呀。”时袖好笑地看着她。
大饭桌那边也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陆续吃完离席，厨子正忙着收拾碗碟。
小倩“哦”了一声，难掩失望，垂下脑袋，慢吞吞地捡起碗碟，也往后厨送去。
走了几步，却又不甘心似的，端着碗碟折返回来，凑到时袖耳边，压低声音道：“展爷人都没了，袖姐您如今可是自由身了。”
时袖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作势要打，小倩见状，一溜烟儿跑进了厨房。
张何笑着走过来，拉她起身，望着小倩的背影说道：“这丫头昨夜跟着长老们，前前后后追问你那边起火的事儿，还嚷嚷着要让人去救火。我走的时候，怕她留在岛上出事，索性让人一并带上船了。”
“多亏了你。”若真把这孩子留在岛上，郑家那些老不死见她跑了，少不得要拿她撒气。
当初小倩跟着父母的米艇出海遭劫，她爹娘年迈，经不住拷打，虽答应入伙，却没熬几日便先后去了，留下她孤零零一个，像只待宰的羔羊，一群饿狼虎视眈眈地盯着，随时准备扑上来。
时袖见她可怜，那时七爷还在，便去跟七爷说这孩子年纪尚小，婚配之事且等几年，这才把她要到身边，一直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