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梦魇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233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午夜,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丝绸寝衣,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娇躯不住地颤抖。

他被她的动静惊醒,连忙侧过身,将被角掖进她冰凉的脊背,大手轻柔地在她背上安抚,一下,又一下,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没事了,我在……”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有着奇异的魔力,渐渐平复了她急促的呼吸。

“睡吧,小东西。”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这次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走。”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等我把大屿山的那些烂账算清,咱们就扬帆出海,管他什么江湖纷争,鸟都不鸟!天为被,海为床,逍遥快活去他娘的!”

大屿山,赤旗村,聚义厅。

郑展暴毙、郑七惨死的真相,如同两颗深水鱼雷,在郑氏宗族元老的心头炸开,掀起滔天巨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老家伙们,此刻却如霜打的茄子,一个个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连“报仇”两个字都卡在喉咙里,死活吐不出来。

或许,是家族里两个最能打的男人接连倒下,让这些老骨头彻底失去了主心骨。报仇?算了吧!安安稳稳享了半辈子福,现在他们更关心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和荣华富贵。

反倒是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底层帮众,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嚷嚷着要为龙头报仇雪恨。“他奶奶的!姓郭的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阴咱们老大?老子要活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时袖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七哥出事的时候,就有人怀疑不是官府那么简单……”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细若蚊蝇,“可惜……相公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去。”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像是要借此汲取一点温暖:“孙全谋那次,咱们跟官兵撞个正着,这也太巧了!赤旗帮的龙船向来神出鬼没,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官府盯上了?还有,后来的混战,乱成一锅粥,怎么就偏偏是那个平时最怕死的胆小鬼,砍了水师提督的脑袋?”她顿了顿,眼神凌厉起来,仿佛要看穿这重重迷雾。

张何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地磨着手中的短刀。“霍霍”的磨刀声,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早就说过,郭婆带那老小子不是个东西!七爷念着安南那边的旧情,不肯动他;义父又跟他称兄道弟,更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好了,着了道了吧!说吧,这仇怎么报!”

尽管他心里恨不得立刻就走,远走高飞,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大战之后,安然无恙地回来,如果再不闻不问,肯定会引起怀疑。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聚义厅的沉寂。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嗓子都喊劈了:“报……报告龙嫂,各位长老!咱们派出去的乌艚船……全都被劫了!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时袖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道:“让我想想办法……”

“还想个屁!直接抄家伙干啊!”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头目跳了出来,扯着嗓子吼道。

“就是!难不成咱们堂堂赤旗帮,以后要听一个娘们的?”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附和道。

时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一股无形的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还没等她开口,只听“嗖”的一声,寒光一闪,刚才叫嚣的小头目眉心中刀,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张何又摸出一把短刀,继续低头磨了起来。他看都没看地上那具尸体,冷冷地问道:“不听她的,听你们的?”

“霍霍”的磨刀声,像催命符一样在聚义厅里回荡。元老们一个个吓得脸色铁青,大气都不敢喘。所有人都偷偷地打量着时袖,想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时袖却只是淡淡地笑着,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一丝嘲讽,更多的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张何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突然,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还有谁!”

“扑通!扑通!”

众人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属下愿听从龙嫂调遣!”

那些元老们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夜幕低垂,细雨如丝,给这初春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寒意。湿漉漉的石板路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泛着幽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那些老家伙又派人来问,义父的后事怎么办。”张何提着灯笼,走在时袖身侧,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人多嘴杂,还是小心为妙。

“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不是说好立个衣冠冢嘛。就按七爷的规格办,只许丰厚,不许简薄。照着办就是了,还用得着一遍遍地问?”时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跟那些老狐狸周旋了一天,真是心力交瘁。

“他们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死人怎么安葬,而是……活人怎么安排。”张何看出了她的疲惫,耐着性子解释道。灯笼的光一直照着她脚下的路,生怕她有个闪失。

他多想伸手扶她一把,可他身上还有伤,万一被人看出破绽,就前功尽弃了。

“呵,他们?我哪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当祖宗供着还差不多。”时袖自嘲地笑了笑。白天在聚义厅,那些老家伙旁敲侧击,无非就是想知道,她这个外姓女人掌了权,会不会过河拆桥,对郑家不利。

真是可笑!

丈夫尸骨未寒,她就迫不及待地铲除夫家势力?当她是武则天吗?

大屿山是赤旗帮郑家经营多年的老巢,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是她想动就能动的。上岛之前,张何就提议,拿到龙头印就远走高飞。

可龙头刚死,他们两人就跟着失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以赤旗帮的势力,一旦布下天罗地网,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不是不能走,而是时机未到。

到了时袖的吊脚楼下,张何转身吩咐道:“你们四个,留下守夜。过了子时,会有人来换班。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是!”四名手下齐声应道。

“不用这么麻烦吧?都到家了,还用得着这么多人守着?”时袖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我的营地离这儿太远,今晚得赶过去。这里不留人,我不放心。”张何解释道。

“随你吧。”时袖是真的累了,只想赶紧上楼休息。

张何将灯笼递给时袖,在两人手指交错的瞬间,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道:“好好睡一觉,梦里都是假的,别怕。”

“嗯。”时袖接过灯笼,转身向楼上走去。

房间里有人定期打扫,一尘不染。可这里依然留下了郑展生活的痕迹,他的衣服,他的盔甲,他的兵器,他的酒壶……

还有那些打她时,在墙壁和地板上留下的坑坑洼洼,每一个凹痕都像一张无声的嘴,诉说着她曾经遭受过的屈辱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