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险中人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1821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时袖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她低头一看,原本白皙的手指因为紧攥而失去了血色,泛起一片惨白。她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随后,她缓缓转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张何,然后紧随郑展的步伐,踏上了那摇摇欲坠的舷梯。

昨夜,郑展醉得像一滩烂泥,或许并未注意到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今晨,她早早起身,用厚厚的脂粉掩盖那些伤痕,却仍旧忐忑不安,不知是否已被他看出破绽。

“该死!”时袖无力地闭上眼,内心咒骂着,却只能抬脚跟上。明知前方是陷阱,却不得不一步步踏入其中。

乱战之后,纵然郑展再粗鲁迟钝,也嗅到了时袖暗中培植势力的味道。他对她的敌意,在醉酒失控时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难以掩饰。然而,清醒之后,他又发现身边无人可用,一时之间竟无法发难。

“如果船上真的发生什么…”时袖的心猛地一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我为了救他而死…值得吗?”或者……一个更加大胆、更加危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刚刚踏上新船的甲板,张何也忍不住拉住郑展,低声劝道:“老大,要不…还是等咱们自己的船来?七哥当年,可从来不用外人的船。”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对已故义父的敬意。

“哼,没用的东西!”郑展满嘴酒气,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们想得太多了,能出什么事?”

新船的油漆味儿还未散尽,扑鼻而来,有些刺鼻。放眼望去,船上的物件崭新锃亮,透着一股硬邦邦的陌生感,让时袖感到强烈的不安。

郑展酒量惊人,绝非易醉之人。然而,不知为何,上船之后他很快便显露出醉态,脚步虚浮,随着船体的摇晃而摇摆不定。他强打精神,跌跌撞撞地走进一间带有卧榻的舱房,连鞋子都来不及脱,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酒…有问题!”时袖倚在门口,看着郑展鼾声如雷,语气中带着一丝肯定。

“我一个劲灌他,那孙子死活不肯喝,我就知道不对劲。”张何扫了一眼昏睡的郑展,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该庆幸郑展作为丈夫的迟钝,还是该怨恨他作为一帮之主的疏忽大意。

昨夜时袖就曾提及郑展对她的敌意,张何并非愚钝之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可如今郑展身陷险境,就算他想带着时袖一走了之,也不能将郑展弃之不顾。至少,也要将他安全送回大屿山。

父亲死后,郑展以义父之名,将他抚养长大。如今他在帮中的地位,全赖郑展和郑七当年的提携。然而,父亲的死,是否与郑展有关?张何心中一直埋藏着这个疑问,却苦于没有证据。

失去双亲的孤儿,向来是海匪头目最青睐的培养对象。

他并非忘恩负义,不想为生父报仇。只是身处匪帮,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自身尚且难保,想要报仇,首先要活下去。

他也并非贪恋权势,舍不得高位带来的荣华富贵。只是多年以来,他对郑展的服从已经深入骨髓。自幼依附郑展而活,亲眼目睹他铲除异己,甚至亲手参与其中。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撼动这个只手遮天的男人。

“如果郑展发现我对他的女人…”张何打了个寒颤,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得非常难看。

或许,在临死之前,他会撕破脸皮与义父较量一番——男人之间的较量。可若让他主动出手对付这个养育他多年的男人,他却不敢想象。

他只想带着时袖,远走高飞。他不敢想,可如果有人敢想敢做呢?

那时,他是否要…顺水推舟?时袖与张何在门口默默对视,眼神中流露出同样的纠结和挣扎。

“从海阳到大屿山,顺风顺水也要一整天。看这鬼天气,恐怕更慢。这船不是咱们的,多留个心眼,让人四处看看。”海浪越来越大,船身剧烈摇晃,桌上的烛台也随之左右滑动。时袖一把抓住滑动的烛台,另一只手摸索着打开桌面下的暗扣,将烛台牢牢固定住。

“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老郭这条船,看来是下了血本。”

无需时袖吩咐,张何早已派人四下查看。他注意到时袖安置烛台时,左手似乎仍然使不上力气,临走前忍不住低声问道:“伤…还没好吗?”

“早没事了。你快去吧,不管怎么说,咱们陪着龙头在外做客,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你我脸上也无光。”时袖思来想去,始终认为,如果这条船真的有问题,也不能放任郑展就这样轻易中招,被人暗算。

堂堂海上龙头,如果如此轻易就被除掉,赤旗大帮日后必将沦为笑柄。回到大屿山,面对帮中那些郑姓元老,他们也无法交代。

张何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沉吟片刻,说道:“要不…我放个信号,让小钉子他们也过来?这条船上我们的人不足二十,万一有事,我怕人手不够。”

“先不用,让他们在旁边跟着就行。那些船才是自家的,一下子都叫空了,我也不放心。”时袖对这艘新船始终有一种本能的抵触,不愿让更多帮众涉险。

张何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床上昏睡的郑展,鼾声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海浪愈发汹涌,人在椅子上已经坐不稳。时袖索性走到窗边,一把扯开粗布帘子,向外望去。

黑云压城,海面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黑色。明明才刚过午时,海天之间却已是浓墨重彩,仿佛黑夜提前降临。海浪的边缘泛着白沫,浪身却如同黑色大理石般坚硬,不像是水,倒像是坚不可摧的磐石。几艘护航的乌槽船在巨浪中颠簸,如同几颗微不足道的弹丸,忽上忽下,若隐若现,显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