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枕边蛊

“这娘们儿，事真多！”郑展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毕竟，黑旗书船还需仰仗时袖，若惹恼了她，回大屿山后，自己这“一把手”的位置怕是要坐到头了。他心中盘算着，等回了大本营，定要寻个由头，将这“二把手”换成个更听话的。

无能？无能才好！总比这般恃功自傲，处处掣肘强！但眼下，还得和颜悦色，维持表面的和睦。

郑展偷瞄了一眼时袖的脸色，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挤出一丝笑容，对郭婆带说道：“郭兄，这几日承蒙款待，感激不尽。只是……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也该启程了。”

郭婆带闻言，心头一震，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这郑展，往日里粗犷豪迈，何曾有过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如今竟也开始惧内了？看来，先前与他密谋的那些事，怕是要落空了……郭婆带心中懊恼不已，脸上却依旧堆着笑，连连点头称是。

时袖见郑展服软，脸色稍霁，轻轻抿了一口酒，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郑展见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正埋头大吃的麦有金，话里有话地说道：“麦老板，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的，你说对吧？”

麦有金正忙着往嘴里塞肉，冷不丁被点名，压根没听清郑展在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他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桌上的“盛宴”——各色珍馐堆叠如山，盘盘碗碗几乎要溢出来。在这美食堆的顶端，赫然摆着一个金色的托盘。

托盘上，孙全谋的首级血淋淋地摆在那里，长长的辫子绕着脖颈，鲜血淋漓的脸上，一双眼睛怒睁着，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死死地盯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时袖向来厌恶这种血腥的场面，见郑展已经与人商议好明日启程，便放下心来，起身略一示意，提前离开了宴席。

她一走，席间的气氛顿时更加放肆起来。荤段子、粗口此起彼伏，叫来的姑娘们也鱼贯而入，娇笑声、调笑声混杂在一起，场面越发不堪入目。

时袖对这些喧嚣充耳不闻，快步走出了宴会厅。连日来，她一直在思忖着人事安排。此战过后，帮中权力格局必然大变，如何安插亲信，成了当务之急。

她想起了陈鸡烂那一舵的空缺，心中已有了人选——小钉子，一个原本在张何手下做先锋的机灵小伙。前几日还只是个跑腿打杂的，如今已经有人开始称他“钉爷”了。时袖心中不禁感慨，权力这东西，真是既可笑，又薄情。

时袖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发现一间透着亮光的房间。推门一看，竟是一间藏书室。

早听闻郭婆带的书船藏书万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房间内，高耸入云的书架鳞次栉比，一直延伸到房间的尽头，架子上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书籍，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倒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地。

时袖步入书架间的“迷宫”，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觉得无趣，又放了回去。

藏书室为了防火，蜡烛都放置在特制的高脚铜架上，铜架又置于盛满水的琉璃大碗中。那蜡烛和水似乎都添加了香料，烛光摇曳，映照着水波，淡淡的熏香弥漫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时袖想起张何曾说过，郭婆带视他的人油蜡烛为珍宝，从不轻易示人，只在自己卧房偷偷使用。希望张何所言非虚，否则这地方可真够阴森的。

时袖借着烛光，沉浸在书海之中，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忘我。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才猛然惊醒，连忙合上书，塞回书架。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随意翻看人家的藏书，总归是不太礼貌。

她裹紧了披肩，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转身一看，却发现来人竟是张何。

张何斜倚在书架旁，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问道：“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时袖见是他，顿时松了口气，又随手抽出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翻着，笑着反问道：“你不也出来了么？”

此番帮中巨变，张何旗下的许多旧部都借着时袖的势力平步青云。眼前这个女人，给张何带来了太多的惊喜，甚至可以说是惊艳。

然而，她的背影却显得如此单薄，一条轻柔的披肩随意地搭在肩上，仿佛一片随时可能被风吹走的落叶。如此纤弱的身躯，怎能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这个女人，真是让他……难以自拔。

他缓缓走到时袖身后，低头俯视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挽成一个发髻，歪向一侧。烛光下，她额前和鬓角的绒毛清晰可见。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熟悉的栀子花香。

时袖低着头，颈侧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几乎就要乱了方寸，只好装作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只好随口问：“怎么没去喝酒？”

他依然岿然如山贴近她的后背，截住她的退路：“在外人船上，我不喝酒。”

他紧实铁硬的胸腹紧紧贴着她的背，像是靠着一堵墙。
时袖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强自镇定，却赫然发现，自己手中胡乱翻着的，竟然是一本《游仙窟》！刹那间，她的脸颊涨得通红，窘迫地笑骂道：“郭婆带这个老不正经的，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背地里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何在身后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早已看穿了一切，见她此刻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身后的笑声让时袖更加恼怒。无论之前在人前如何镇定自若、谈笑风生，此刻，她却彻底乱了阵脚。她慌忙合上书，想要塞回书架，却被张何一把按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