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炮轰龟孙

底舱内，光线如蛛丝般透过木板缝隙，勉强勾勒出昏暗中的轮廓。炮火震颤，尘埃如受惊的鼠群，在光柱中乱窜，仿佛末日狂舞。

黑暗中，两道魁梧身影对峙，杀机暗藏。时袖凝神细视，只见张何反手紧握弯刀，刀锋紧贴着一个洋人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割喉放血。那张平日里就凶神恶煞的脸，此刻更是狰狞如恶鬼。

洋人一身狼狈，原本笔挺的制服早已污秽不堪，手脚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兴许是这些天见惯了生死，他眼中虽有惧意，却仍旧拼命摇晃着脑袋，试图躲开那抵在动脉上的冰冷刀锋。

“僵持个屁！”时袖心中暗骂，一个箭步冲上前，手起刀落，麻利地斩断洋人脚上的绳索，厉声喝道：“给老娘开炮！”

洋人突见一个雌雄莫辨的身影窜出，还挥刀砍来，吓得魂飞魄散。待看清是个女人，又没伤到自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仗着自家赎金丰厚，他用蹩脚的洋文嘟囔着：“叽里呱啦说啥呢？听不懂！你们这帮蠢猪！”

“听不懂？”时袖冷笑一声，反手一刀鞘，狠狠砸在洋人小腿上，剧痛瞬间让那张狂的脸扭曲变形。她改用流利的洋文，一字一顿地吼道：“给！老！娘！开！炮！你！这！头！蠢！猪！”

洋人痛得龇牙咧嘴，却又震惊万分。他万万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能遇到一个会说家乡话的！顿时，一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激动涌上心头，他强忍剧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哦！天哪！疼死我了！亲爱的姐妹，你怎么也落到这步田地了？是被这帮该死的绑匪抓来的吗？”

“姐妹你个头！”时袖心中暗骂，一把从墙上摘下火把，粗暴地塞进洋人手中，眼神冷漠如冰：“少废话！再不听话，老娘把你那如花似玉的真·姐妹绑来！凯瑟琳娜，十五岁，对吧？你说，她要是落到这帮人手里，能活几天？”

“凯瑟琳娜”这三个字，仿佛一道惊雷，瞬间将洋人劈得外焦里嫩。他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与仇恨。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一声绝望的叹息，他颤抖着举起火把，声音嘶哑如破锣：“说吧，打哪艘……我打就是了……”

舱外炮火连天，震耳欲聋，而底舱内却诡异地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洋人拖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一瘸一拐地挪到一架黑黝黝的巨炮前，动作僵硬地开始调试。每挪动一步，地板上便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一条绝望的轨迹。

张何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抱臂倚靠在一根立柱上，挑衅地朝时袖扬了扬眉毛：“呦呵，行啊！还会说鸟语呢？”

面对这难得的调侃，时袖竟没有像往常一样怒目而视，反而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苦笑：“小时候家里穷，请不起教书先生。我爹又不想我当睁眼瞎，就把我送到洋婆子的福音船上学认字。那些洋婆子也怪，不好好教书，就让背经文。我背不下来就跑，被我爹逮着就是一顿揍……哈哈，现在想想，还真他娘的可笑！”说着，她竟真的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辛酸与无奈。

舱外的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另一个世界。

张何望着时袖脸上那抹苦涩的笑容，心头竟莫名一颤。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你爹这人……还真不赖。”

“打我就叫人不错？什么狗屁逻辑！”时袖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

“咔哒！咔哒！”一阵刺耳的机括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洋人嘴里嘟囔着什么，又比划了一个手势。

时袖虽然听不懂，但也能猜到，这是调试完毕的意思。

她透过底舱的射击孔向外望去，只见己方的龙船已是岌岌可危。郑展虽然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官兵的人海战术下，也渐渐力不从心，显出疲态。

赤旗帮的这艘龙船，多年来东征西讨，早已是伤痕累累。此刻，船上的兄弟们个个精疲力竭，却依旧咬牙死战，不肯退缩一步。

黑暗中，炮口缓缓转动，最终，死死地锁定了龙船。

包围圈的最外围，水师的旗舰巍然耸立。孙全谋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手扶栏杆，冷笑着俯视着下方被困的海盗。

“擒贼先擒王！这帮乌合之众，没了头领，就是一盘散沙！”孙全谋心中得意地盘算着。他特意将那些乌槽船隔绝在外，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墙头草见势不妙，临阵倒戈。

看着外围那些乌槽船与官兵之间虚与委蛇的“交战”，孙全谋脸上的冷笑更甚。

“好一场困兽之斗！”他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转头对身旁的百龄说道：“消息准确无误，此番你立了大功！”

百龄闻言，连忙跪地叩谢：“多谢大人提拔！”

两人正得意洋洋地谈笑风生，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只见一道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水师旗舰的船头，竟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大块！

孙全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万万没想到，这帮看似落魄的海盗，竟然还藏着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情报有误！这帮贼寇，不可小觑！”他心中暗叫不好。

然而，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接二连三的炮弹呼啸而至！这些炮弹与寻常土炮截然不同，破空声尖锐刺耳，爆炸范围更是大得惊人。只见那数寸厚的铁甲，在炮火面前如同薄纸一般，瞬间被撕裂、扭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捏过。

炮弹激起的水柱，如同一条条愤怒的蛟龙，在官船之间肆虐。旗舰装备精良，尚且抵挡不住这狂风暴雨般的轰击，更何况其他官船？顷刻之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艘艘战舰在炮火中迅速倾斜、下沉，化为一片片漂浮的残骸。

战局瞬间逆转！原本胜券在握的猎人，转眼间竟成了被围猎的困兽！

水师官兵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仓皇失措，如同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也怪他们之前将包围圈收得太紧，此刻想要撤退，却被外围那些密密麻麻的乌槽船堵了个严严实实，进退不得。

眼见大势已去，水师官兵纷纷弃船跳海，试图逃出生天。然而，外围那些原本还装模作样的乌槽船，此刻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他们如同饿狼一般扑向落水的官兵，长矛、弓箭齐发，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将这片海域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