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断发

“国姓爷？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郑展嘟囔着，身体却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几家势力，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看着老郭吃瘪？哈，我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时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道：“七哥可不是那些只会玩阴的货色能比的，您可比他们强太多了。”

这马屁似乎拍到了点子上，郑展的酒劲儿似乎消散了些，腰杆都挺直了几分，连连点头：“那是，七哥可是叔父最得意的儿子，我爹早就看出他有大出息，从小就让我跟着他混。”

酒精再次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脚步踉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懊恼：“可我怎么学，都比不上他一半……连……”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与刚才那个醉醺醺的酒鬼判若两人，仿佛换了一个人。

时袖心中一凛，暗叫不好，这厮又要发疯！这次变脸太快，根本来不及躲！

果然，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蛮力狠狠地拍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床上，身子重重地砸在床板上，险些让她背过气去。

左臂的伤口好得快，不然这一巴掌下去，非得见血不可。

惊魂未定，头发又被扯住，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她想反抗，却被更大力地按了回去。乌黑的长发被郑展紧紧攥在手里，像缰绳一样控制着她，头皮发麻，剧痛无比。

“嘶啦——”身后的衣裙被粗暴地撕开，郑展那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一样压了下来。

他的声音粗嘎，喘息中带着一丝疯狂：“今日跟西洋鬼子干了一仗，老子心烦，过来伺候老子泄泄火！”

海风在外面怒吼，仿佛见惯了这海面上的杀戮，也听惯了这小房间里传出的，那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呼啸而过，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时袖沐浴后，发梢还滴着水珠，她登上甲板，迎着夜风，裹紧了披肩，任凭长发在风中狂舞。

她怔怔地站了许久，缓缓低下头，扣好披肩，右手从腰后摸出一把锋利的钢刀，左手猛地抓住一把头发，“唰”地一声，齐根削断，然后扬手将断发抛向空中。

万千青丝，瞬间融入无边的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何一直抱着胳膊，默默地站在暗处的墙角，看着她发呆、断发，然后决然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在甲板上一个避风的角落停下，蹲下身子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几根乌黑的发丝。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根头发捡起来，凑到鼻子下面，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

他将头发仔细地包好，放进一个黑丝绒的小袋子里。

袋子里还装着一块小铁片和两朵干枯的花。

他捡到的，就是他的。

那她呢？也是他在水下捡到的吗？

呜呜咽咽，海风依旧呼啸，将他心底刚刚萌芽的那一丝情愫，一点点撕碎，如同她斩断的青丝，消散在夜色中，无处寻觅。

这一夜，竟是无梦。

清晨，张何照例在早餐前到甲板上活动筋骨，为即将到来的出海做准备。

他肩负着五个舵口、上千人的生计，这副身板必须经得起折腾。

他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活动开身体的关节，然后瞄准了几步外一根两人高的横杆，左右助跑几步，纵身一跃，双手稳稳地抓住横杆，手臂再发力，将整个身体都提了上去。

双腿紧紧夹住横杆，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虽然比不上桅杆顶端的视野开阔，但毕竟高人一头，环顾四周，顿觉神清气爽。

“又爬那么高！这杆子都快成精了，小心坐断了，摔下来变成傻子！”时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头秀发利落地绾成发髻，浓密的发量让人看不出她剪过头发。

昨夜的种种，仿佛一场噩梦，那么不真实。

二层的甲板比横杆略矮一些，她走到栏杆边，微微仰着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杆子虽然年头久，可它是当年造船的时候，跟龙骨一起运来的上好柚木。船造好后剩下这么一段，扔了可惜，就一直用到现在。要说起来，这木头的资历比你还老！别说坐我一个，再来几个也不怕！”

张何正说着，身下的横木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他整个人也随之晃动，眼看就要向后栽倒，吓得时袖惊呼一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何的两条长腿像蝎子出钩一样向后弯曲，险之又险地倒挂在横木上，脸上露出一个欠揍的坏笑。

大风大浪里，他在桅杆间行走都如履平地，又怎会被这小把戏吓到？时袖心中暗恼。

“下来吃饭！凉了可不管你！”时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张何倒挂着身体，海天颠倒，眼中似乎只剩下时袖一人，那摇曳生姿的背影，一步步远去，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他腰身猛地一拧，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二层的甲板上。

回头看着那微微颤动的横杆，张何想起初见这根横杆那年，他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他的父亲被反绑着双手，绳索从手腕间穿过，缓缓升起，整个人被吊在这根横杆上。

“嘎吱……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和父亲一起被吊着的，还有那天赤旗帮遇到的其他几个渔民和小贩，一共五六个汉子。

不肯入伙，就一直吊着。

没饭吃，没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