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灭口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1530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半月前,大屿山,阴森洞口。

“海上,那是狼窝,想活?你得比狼更狠。” 张何盯着时袖,一字一顿。

他能教她拳脚,却教不了她如何在凶残的海匪中杀出一条血路。“悟性”二字,说来轻巧,可这血雨腥风,哪能事事周全?他也有自己的算盘,这女子,终究不是三岁稚童。

陈鸡烂,那条毒蛇,他得盯紧了。这趟出海,他要和陈鸡烂那帮人混在一起,寻那“意外之财”。

郑七出事那天的航线,他们早已推演过无数遍。如今,两人各怀心思,踏上征途。

追查郑七的死,明面上是万万不可的。帮派林立,海匪间关系错综复杂,如蛛网般密布。她杀姜老六,也是借了其他由头,这潭水,深不可测。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刀子见血,竟是如此酷刑。她自己都惊讶,当时的手,怎会如此稳?

若是从前,别说亲手操刀,就是看一眼,恐怕也早已如那斟酒的女子般,吓晕过去。

她清晰地记得,下刀那一刻,姜老六那杀猪般的嚎叫,竟全然听不见。周遭的一切,仿佛退至十丈之外,混沌不清。

她的眼中,只有那女子死不瞑目的惨状,那双充血的眼睛,写满了悲愤与不甘。

那神情,她再熟悉不过。花船上,她不服管教,被鞭笞;被酒客调戏,受尽作践;上了海匪的船,又被当作郑展的玩物,轻视打压。她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的,正是这般光芒。

悲愤,恨这世道不公。

不甘,不愿屈居人下。

望着那女子的棺船远去,时袖感觉身体的一部分也随之消亡,而另一部分,顽强而陌生的东西,在体内疯狂滋长。

那女子头七,她送姜老六下去陪葬,除了慰藉亡灵,其实还有一丝隐秘的心思。

她怕张何回来,亲眼见到那具尸首,会心生异样。

时袖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忽然展颜一笑,也许他早就知道了,那又如何?

“你让我变狠,我做到了,看你此番如何待我?” 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期待,又夹杂着一丝不安。这变故,究竟会将她引向何方?

……

龙船上层,外甲板,一块空地。

从舱顶两边扯出细缆绳,绑在五步外的扶手上,绷起一片帆布,搭了个凉棚。

烈日当空,下层甲板的帮众在毒辣的阳光下忙碌,此刻在这凉棚下,饮酒吹风,好不惬意。

郑展极爱这凉棚,远胜过聚义厅的高座。他喜欢瘫坐在藤椅上,感受这难得的闲散与超然。俯瞰众生,他仿佛化身云端的神仙。

过去,七哥在时,他从不羡慕七哥在聚义厅里的威风。他见惯了那里的血腥厮杀,勾心斗角。即便是七哥那般精明之人,也早早熬白了头发。

他羡慕的,是七哥散场后,独坐在这凉棚下的自在。大手托着紫砂小茶壶,有时是白瓷小酒壶,也不怎么喝,只是望着海面,神色松弛。

他羡慕的,正是这份松弛。

“……义父,这趟东路,收成在此。”

账目早已送回,但当面再向郑展汇报,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义父贵为龙头,规矩不能少。

郑展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端起酒杯。张何立即陪饮,时袖在一旁执壶伺候。

若是以往,时袖该站在桌边伺候。可经历了几番变故,她已是二当家,帮里上下,对她敬畏有加。郑展也顺水推舟,人前给她抬高了身份。

因此,此刻时袖也入了席。

船上斟酒,七分即满。平日风浪大,倒满了洒出来,既不好看,也不吉利。

二人饮毕,她为他们斟满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时袖斟酒,手法极稳。壶嘴至杯中,拉出盈盈一线,出得稳,收得脆。斟完后,桌上、杯口、壶身,滴酒不落。

郑展对时袖的侍奉甘之如饴。他始终认为,这女人爬得再高,也只是仰他鼻息苟活的弱女子。

当初在甲板下,碾死她不过一念之间,如今亦然。

有时见帮众一见时袖便吓得脸色一凛,他心中甚至生出异样的快感:“你们怕她?可曾想过,她在床笫之间,对我百般逢迎?”

时袖给张何斟酒时,张何下意识想起身。这女子虽与他无血缘关系,名义上却是他的义母。不论私下交情如何,当着郑展的面,他不敢造次。

郑展却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他坐稳。

时袖眼波如水,波澜不惊地扫了他一眼,手上稳稳当当,为他斟酒。

他回望的眼神,一片坦荡,读不出丝毫多余的意味。

这人当真黑瘦,这趟回来,越发黑了,衬得一双眼睛愈发黑白分明。笑起来时,牙齿也显得极白。

常年海上漂泊,身子骨如钢浇铁铸,身姿挺拔干练。偏偏一张脸生得俊俏,若不说他是海匪头子,说是哪家戏班的当红武生,怕也有人信。

“谢过二当家。” 他声音平淡,眼神并不在她身上停留,自始至终,都在与郑展聊着这趟东去的琐事。这言语间的疏离,让时袖的心,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