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树洞藏尸

月至中天，他戛然止步于一株参天古木之下，转身静候。

她紧随而至，驻足细观，方知是棵梧桐。这树，怕是十人也难合抱，根部苔藓斑驳，枝干虬劲，叶片如蒲扇般舒展，月华之下，泛着幽幽暗芒。这凤凰山，梧桐遍野，然若此树般苍劲繁茂，透着一股子贵气的，却是凤毛麟角。

“你盯着树干作甚？莫不是怕了？若是怕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张何微扬下颌，唇角勾起一抹桀骜。这小子的语气轻佻，摆明了是激将。

时袖怒目而视，却一言不发，只是决然摇头。

“回头？回哪儿去？”她心中冷笑，这混账话，当真是可笑至极！说得好像她一转身，便有归处似的。这无依无靠的漂泊感，像一根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他却偏爱她这般俏脸含嗔的模样，明知此举不讨女子欢心，却仍旧忍不住出言相激。张何悄然侧首，掩去那抹得逞的笑意，转身没入一片密集的藤蔓之中，瞬间不见踪影。这突如其来的消失，让她心头一紧。

时袖正自惊疑，一只大手蓦地从藤蔓中探出，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她挣扎着扯去缠绕在头脸上的藤蔓枝叶，这才发现，这巨树背后，竟是别有洞天。这株参天梧桐，竟巧妙地遮蔽了一处山洞入口！她立于洞口，只觉宽敞通人，随他前行数十步，地势渐高，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丈余见方的空间赫然呈现，四壁漆黑，远处隐约可闻水流声，洞内却干燥异常，肌肤甚至能感受到气流的拂动，显然通风极佳。这巧妙的设计，让她暗自心惊。

黑暗中，她惊觉张何竟不知所踪，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还未来得及呼唤，眼前却骤然一亮。

这人当真无趣，此刻竟秉着一支残烛，冷着脸踱步而来。他的步履沉稳，一如在最颠簸的风浪中那般。常年行船之人，不少会晕陆，上岸后反而步履蹒跚，可这小子却从未如此。这反常的稳定，让她心生疑惑。

借着烛光，她隐约看清了周遭陈设。墙边一块巨石，似是被当作书桌，上面散落着几本书，笔墨纸砚竟也齐备。高高的黄铜烛台空空如也，想来他手中那支便是了。她心中一动，这山洞，似乎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她索性夺过他手中的蜡烛，自顾自地四下打量。除了那处“书桌”，其他物件都显得颇为潦草。一个麻绳拉起的吊床，随意地架在离石桌几步远的地方，上面胡乱堆着几条破毯子。绳子上打着的水手结，她再熟悉不过，正是他亲手所教。这熟悉的绳结，让她心头一颤，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

再环顾四周，偌大的山洞竟似空无一物……

当真如此？

她虽目不能视，却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她秉烛快步朝山洞深处走去，果然，在最深处，她发现了——郑七的牌位！

一方青石之上，立着一块粗粝的船板，上书郑七名讳，笔墨浓重，是张何的字迹。青石前散落着一摊黑色的纸灰，那股异样的气息，正是这烧纸的味道！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块船板……是从七爷的船上带回来的？” 时袖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下水捞龙头印时带回来的？” 她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为何要把牌位供在这里？七哥他，在这大屿山岛上，绝不至于窝囊至此！” 质问的话语脱口而出，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那你为何躲在石头后面祭他？” 她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如刀。

“我那是……” 张何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哽咽。

“七爷自然英勇威武，生前死后，都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窝囊’二字，断然与他无关，窝囊的……是我。” 张何的声音涩住，似是泫然欲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让她措手不及。

太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从未见过他落泪，这个比她小几岁的男子，人前人后，向来强硬，从不示弱。这罕见的脆弱，让她心头一紧，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夜你下水，到底发现了什么？” 她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郑七的死，或许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这直觉，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七爷一世英名，绝无可能是被官船炮击而死。水师那些软脚虾，是什么货色，船上装了什么玩意儿，我还不清楚？”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那丝不慎流露出的真实情感被强压下去，一带而过。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心生警惕。

“我也问过展爷，他说官兵懦弱，只会在火器上找回点场子，兴许是他们水师的上官又从哪里讨来了银钱，偷偷置办了什么好东西，事不凑巧，偏偏被七哥赶上了。”

时袖回想着郑展当时的话，陈鸡烂也在场，频频点头。她当时忙于丧事，无暇细问。她也觉蹊跷，水师向来无能，怎会突然重创赤旗帮龙头？这实在太过反常。

本以为自己一介女流，不懂海战门道，可显然，张何与她所见略同。而且，他当夜下水，亲眼目睹了那艘船的残骸！这让她更加确信，事情绝不简单。

“事不凑巧？简直是笑话！” 张何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这种人，就像海里的鱼，若被一网捞起，那一网，必然是冲着你来的！你可知，我那夜下水，除了龙头印，还发现了什么？”

时袖微微抬高蜡烛，仰头望着他，静待下文。烛影跳动，映照着他阴沉冷峻的面容，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这怒火，让她心头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我找到一枚击中船身的哑弹，那炮弹邪乎得很，绝非朝廷水师能有！” 张何冷笑一声，恨恨说道。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她心中炸开。

“你认得？” 她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当年险些要我命的东西，我自然认得。” 他低头看着眼前擎着烛火的女人，眼神复杂。这个秘密，足以让所有知情者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