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夺命飞花

纵是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刀绝技，她时袖自忖也未必能胜过几分。更何况，她这般初出茅庐的生手，谁又敢冒死来做她的“赏花人”？

赏花人，向来是刀手最亲近、最信任之人。平日里切磋较量，多是兄弟、夫妻、父子齐上阵。此番时袖要亮刀，难不成要让那高高在上的帮主大人亲自来做这赏花人？

“帮主对夫人，难道真就如此情深？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莫非只是戏言？”人群中，一道猜忌的目光如毒蛇般射来。

时袖心中一凛，却是不动声色。她深知，这赤旗帮中，人心叵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所谓的“赏花刀”，规矩倒也简单。寻常物件，随意抛起三枚，赏花人背墙而立，发刀人出手钉花，赏花人不得闪躲。昨日正逢筹备重阳佳节，各色菊花触手可及，倒是应了这“赏花刀”的雅名。

平日里，海匪们可没这般讲究，随手抓来羽毛、活鱼，甚至是癞蛤蟆，皆可抛起作为标靶。“这群粗鄙之人，玩起花样来，倒也不失野趣。”时袖心中暗自冷笑。

计分之法亦是简单明了。飞刀将花钉在赏花人眼旁，是为“开天眼”，计三分；钉在手旁，唤作“金手指”，计两点；若钉在腰腿侧，则称“过天边”，计一点。倘若点数相同，便以刀刃离赏花人近者为胜。

海匪靠眼明手快讨生活，双眼最为紧要，故有此计分之法。“海匪之中，亦有讲究之人，特制独眼眼罩，只为护眼，以便快速适应甲板上下光线变化，投入厮杀。岸上那些无知之辈，还以为海盗皆是独眼龙，当真可笑。”时袖嘴角泛起一丝嘲讽。

赏花刀，还有一处妙趣。此玩法不仅考校发刀人的准头，更考验赏花人的胆色与运气。因不论点数如何，出刀之后，赏花人若躲、若伤，甚或丧命，这一方皆判为输。

郑展初闻时袖要玩赏花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这女子莫非要将他也拖下水？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如暴风雨前的海面，变幻莫测。

时袖自然不敢奢望让新晋龙头郑展来做赏花人，便朝他摇头一笑，示意他安心。“这老狐狸，疑心病倒是重得很。”时袖心中暗忖。

来赤旗帮一年有余，时袖也笼络了几个心腹。见郑展面色稍缓，她便回身欲唤贴身侍女小倩。小倩虽不及花船上那位心思缜密，却也机警过人。最关键的是，小倩的命是时袖所救，对她忠心耿耿。

小倩迎着时袖的目光，先是一惊，随即决然欲动身出列。“这丫头，倒也算忠心。”时袖心中稍感安慰。

“义父与夫人伉俪情深，若在平时，这赏花人，谁也争不过他。可如今义父初登大位，纵然他想下场，在座长老也断不能应允。故而孩儿斗胆向父亲请命，可否赐予何仔这份荣耀，来做夫人的赏花人？”

张何话音刚落，便向郑展恭敬一拜，等候他的示下。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袖心中疑窦丛生。

郑展闻言，满意点头。张何上阵，自然比那侍女更妥帖。况且这孩子言辞恳切，给他留足颜面，岂有不准之理？

“准！何仔既愿做夫人的赏花人，那乌某便让我家六弟出阵。”乌石二话音未落，一个与他形貌相似，却更年轻的黑脸青年应声而出，志在必得地走到仓房背墙前站定。

张何主动请缨，出乎时袖意料。见他亦如乌石六一般，迈着散漫的步子走向墙边，她心中竟生出几分忐忑。“这小子，莫非真以为我不敢伤他？”

“乌舵主，既然赏花人皆已就位，咱们便开局。乌舵主，请！”时袖开口，声音清冷。

让对方先出刀，将最后一刀留给自己，或许能多些回旋余地。“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女人，倒也懂几分博弈之道。”乌石二心中暗道。

“夫人承让！”乌石二亦不推辞，从后腰抽出一柄短刀，退至距墙十步之外站定。他使了个眼色，高处提着花篮待命的小厮，立即抛下一朵花来。

一朵金黄的金丝线菊，看似轻盈，下坠速度却极快。被海风一吹，在空中划出一道诡谲的弧线，直奔甲板而去。“这花，倒是像极了人心，看似美好，实则难测。”时袖心中掠过一丝感慨。

乌石二毫不迟疑，扬手出刀。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梆”的一声，众人定睛一看，短刀正中花心，而菊花所钉之处，正在乌石六耳畔一掌宽的位置，离眼睛极近。

刀柄犹在颤动，欢呼声已然四起。

“开天眼！三分！”

“好刀法！”

“乌舵主宝刀未老！”

草莽英雄，天生慕强。此时欢呼，无关立场，皆是真心赞叹这一刀的精妙。

时袖望着这凌厉一刀，只觉口中发苦。抬眸望向张何，见他一脸戏谑，竟无半分惧色。她心中暗骂这小子没心没肺，难道真不怕她手抖扎死他？“这小子，莫非真以为我不敢下手？”

周遭喧嚣渐息，众人目光如炬，紧盯时袖手中。

她手中捏着一柄薄薄的小钢刀，刀柄是雕琢精致的竹根，缠绕着几圈红线，纤巧精美，与海匪惯用的粗犷兵器迥异，倒像是从绣花针线筐中随手拈来。“这般小巧的玩意儿，能成什么事？”

众人暗自腹诽之际，却见时袖示意抛花。刹那间，一道寒芒，如炸裂的铁浆，自她手中飞射而出！

如此轻薄的钢刀，时袖有一整盒，足足上百把，皆是张何半年前所赠。起初，他教她投掷飞刀，用的是船上常见的剔骨刀，粗木柄，斜长三角刀身，刀背厚而刀刃薄，多为玄铁所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