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欲火

话音刚落，满堂皆笑。

只见时袖纤手一扬，拎起那青瓷花雕酒壶，仰首便是“咕咚咕咚”一阵豪饮。酒液如瀑，一半入了那樱桃小口，一半却顺着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襟。薄纱之下，沟壑隐现，更衬得那对玉兔呼之欲出，直教满船的汉子们看得血脉贲张，心头燥热。

“好！”一壶饮尽，时袖将酒壶“砰”地一声墩在桌上，顿时引来满堂喝彩。众人心照不宣地哄笑着散开，各自寻欢作乐。

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二当家夫人这“一杯酒”，明摆着是给他们划下道儿来了。今儿个谁要是再敢不开眼，跑去二当家面前敬酒套近乎，哭着喊着要油水多的航线，那可就真是自讨没趣了。

郑家的爷们儿，能让这个女人出来镇场子，果然不是吃素的！

话说这郑七爷，虽说早已坐稳了海上霸主的交椅，可骨子里却是个孝子。每年生辰这天，必回祖坟祭拜生母，感念母亲当年分娩之苦。都说娘的生日，儿的苦日，他这么多年来风雨无阻。

可他这等身份，出入大梁朝廷的地盘，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各方神经。为保安全，他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每年祭拜的路线都不同，只有几个最亲信的心腹才知晓。据说，他船上还供着几位道行高深的术士，能隔空施法，助他遥祭。因此，人人都知他今日祭母，却无人知晓他身在何处。

今年祭祖，郑七带着堂弟郑展和几位帮中元老同去。他们这一行人祭拜归来，龙船上的狂欢才算正式拉开帷幕。能登上龙船赴宴的，都是这一年来收成最丰厚的几路人马。郑七临行前特意嘱咐时袖好生招待，以慰劳苦，却也严令禁止他们有非分之想。

赤旗帮家大业大，上万张嘴等着吃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几条肥羊往来的黄金航线，就如同僧多粥少，不可能总让同一帮人占着。当老大的要是不公道，底下人迟早要掀桌子造反。

“……也算不负重托。”时袖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独自一人向船舱走去。远远地，还能听见大厅里喧嚣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显然已经闹腾开了。

等会儿正主回来，重头戏开场，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这一路走来，竟是出奇的安静，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想来都跑去那边喝酒凑热闹去了，一年到头难得有这么个放松警惕、纵情声色的机会，也难为他们了，就让他们好好乐呵乐呵吧。

方才的酒劲儿这会儿全涌上来了，时袖只觉得浑身燥热，前胸后背都像火烧一般。衣领上湿漉漉的酒痕更是黏腻难受。眼瞅着离自己房间就几步路了，她索性一把扯开外衣的系带，将那湿透的罗衫褪了下来，身上只剩下一条素白的衬裙。

“呼——”这一来，顿觉清爽无比，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果然晒黑了不少，不仔细对比着看，还真瞧不出来啊！”冷不丁地，一个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吓得时袖一个激灵。

“何仔，你不去喝酒，跑这儿装神弄鬼，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时袖猛地转过身，下意识地扯过湿衣，紧紧捂住胸口。

只见一根圆柱后闪出一个人影，正是张何。他吹了声口哨，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之前你说自己晒黑了，我还将信将疑。今日一见，不服不行。”说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她那遮掩不严的领口。

衬裙的领口可比外衣低多了，这家伙躲在暗处一声不吭，也不知偷窥了多久。

无耻之徒！

“你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去喝酒？大厅那边没事了吗？”时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忽然想起，张何这人，不论何时何地，被拉去灌酒是常有的事，却从未见他有过半分醉态。

他总是像此刻这般，纵然身处喧嚣之中，一双眸子却沉静如水，仿佛周遭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七爷临走前不放心，怕下面那些人闹起来你不镇不住，特意让我帮忙看着。”张何扶额一笑，“看来七爷是多虑了。不过，我担心你一个女人家喝多了，万一晕晕乎乎掉进海里，等展爷回来，我可没法交代。所以，上来看看。”

说着，他手腕一翻，掌心竟变戏法似的出现一枚醒酒丸。

时袖毫不犹豫地接过，塞进嘴里。一股微苦的甘草香气，瞬间在口舌间蔓延开来。方才的燥热眩晕竟消退了大半，连眼神都清明了许多。

“别穿湿衣服，小心着凉。”张何随手从窗外竹竿上扯过一条披肩，给她披上，又接过她手里的湿衣，随手搭在了竹竿上。

时袖下意识地裹紧了披肩，夜风吹来，确实有些凉意。

秋风瑟瑟，拂面生寒。可她却头一次觉得，这秋风，似乎也没那么萧瑟。

“禀报舵主！龙头的船回来了！”远处，一声高亢的通传划破夜空。

张何的手下，一向懂规矩。

“到哪儿了？”张何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坏了！出事了！”那手下的声音陡然一变，显然是吓得不轻，嗓子都嘶哑了。

张何闻言，脸色骤变，旋即“呼”地一声吹灭了眼前的灯笼。

两人同时举目远眺，只见远处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灯影，那是放哨船在遮挡灯影，打出紧急信号——龙头出事了！

自打认识七哥以来，在时袖心中，他一直是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

初次相遇那日，他们被百龄率领的追兵围困，眼看就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是在七哥眼中，那些豺狼般的官兵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那般危急关头，他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化解了危机。

后来，在赤旗帮龙船上的日子里，七哥以龙头之尊，给予她这个弟妹足够的尊重和提拔，让她在帮中的地位稳步提升，且让帮众们都心服口服。

这份知遇之恩，时袖纵使肝脑涂地也难以回报。

而此刻，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南海多年的伟男子，却浑身是血地昏迷在床上，衣衫和毛发上遍布焦痕，早已不复往日的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