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墨帜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1640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深渊般的黑色巨舰,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静静地漂浮在波涛之上。舰身上,一面同样漆黑如夜的旗帜无力地垂挂着,唯有顶层舱室外的一抹金光,在昏暗中闪烁不定。凑近细看,那是一副鎏金对联,笔力遒劲,锋芒毕露: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人之患,束带立于朝。
黑旗帮帮主郭婆带,最喜这副亲笔题写的对联,每每有外人来访,总爱引经据典,以圣人之言装点门面。他甚至将这艘战船冠以“书船”之名,自诩风雅。旁人若能识趣地恭维几句,他定是龙颜大悦。
郭婆带与那赤旗帮的黄鹤等人,早年都是读书人出身。他逢人便说自己与众人一般,皆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寇。实则明眼人都清楚,这位帮主科举失意不假,可落草之时,却是无人逼迫。
他屡试不第,半生蹉跎,眼见仕途无望,索性扯起大旗,自立山头。初出茅庐,手段之狠辣,竟让那些久经风浪的老海匪都胆寒不已。如今,他坐拥黑旗帮,已然成为这片海域唯一能与龙头赤旗帮分庭抗礼的霸主。
至于他的过往,自然任由他随意编排。哪天他若心血来潮,说自己曾高中状元,只因厌倦官场,才弃官从匪,恐怕也没人敢质疑半句。
与赤旗帮的张扬不同,这书船的顶层颇为低调,仅有一间小小的茶室,四面的窗户也窄小,使得室内光线昏暗,常年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咔嚓!” 一根儿臂粗的鲸油蜡烛突然爆裂,火星四溅,将这昏暗的空间映照得更加诡异。数十根这样的巨烛,不分昼夜地燃烧着,烛光摇曳,将茶室内的陈设映衬得影影绰绰,人影晃动,宛如鬼魅。
然而,细看这茶室内的陈列,却处处透着讲究,竟比赤旗帮的龙船还要精致几分。高几上摆着梅瓶,矮榻上铺着香席,金丝楠木的书桌上茶香氤氲,四处不见刀枪,俨然一副书香门第的景象。这,便是郭婆带刻意营造的“雅”!他以此掩盖骨子里的暴戾。
“嘶……” 郭婆带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是方才与一名女票厮混时留下的“纪念”。他衣襟散乱,却毫不在意,能进入这间茶室的,都是心腹之人,无需遮掩。他接过黄鹤递来的普洱茶,并未急着饮用,而是用手指蘸了些茶水,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茶水带来的刺痛感,竟让郭婆带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快感。
“这贱婢,竟敢伤了帮主,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鹤侍奉郭婆带多年,自认才学胜过郭婆带,可唯独缺了那份狠绝。
正因这一丝差距,他只能屈居人下,做个师爷。既是师爷,溜须拍马的功夫自然不能少。
“师爷何时也变得如此无趣?这等‘美味’,便要这般生猛,才够滋味!” 郭婆带抚摸着伤痕,放声大笑。
平日里,郭婆带总以一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形象示人,但在黄鹤面前,他卸下了伪装。他泼掉残茶,抓起紫砂壶,对着壶嘴便是一阵牛饮。
“咕嘟咕嘟……” 壶中茶水迅速见底,郭婆带放下茶壶,脸色骤变,方才的阴邪之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
黄鹤见状,立刻收敛心神,正襟危坐,恭敬地禀报道:“启禀帮主,那艘官船前几日已顺利拿下,现已拖回海阳老巢修整,不日便可再次出海。”
郭婆带把玩着紫砂壶,脸色阴晴不定,沉默片刻,才沉声问道:“我早有交代,让你们务必小心,莫要伤了那官船,我留着还有大用,怎的还要大修?”
黄鹤闻言,背上瞬间冷汗涔涔,连忙起身解释:“帮主之命,小的们岂敢违抗?为保那官船周全,我们连大炮都不敢动用,折损了好几队兄弟,才从那些朝廷鹰犬手中夺下此船。夺船之时,船身龙骨桅杆皆完好无损,只是那朝廷水师的官船实在不堪一击,连一门像样的远洋火炮都没有,徒有其表,难当大任。小的见状,便自作主张,将船拖回老巢,添置几门火炮再送回来,以免耽误了帮主的大计。” 这一番话,黄鹤说得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句说错,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哈哈哈……” 郭婆带突然大笑起来,放下茶壶,摆手示意黄鹤坐下,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戏谑,“黄师爷何时变得这般拘谨了?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不过随口一问,瞧把你吓得,茶也不喝了,脸色都白了。你我相识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
黄鹤闻言,连忙虚坐回椅边,屁股只敢挨着一点椅面,随时准备起身,甚至跪下。口中连称“帮主说笑了”,心中却暗忖:我怎会不知你的为人?稍有不顺,便将人装进铁笼,沉入海底,那可是家常便饭!
被捞上来时,若只剩一具白骨,肉身喂了鱼,倒也算幸运。若是尸身尚存,那才叫生不如死。
郭婆带最喜欢将尸体炼油,制成蜡烛,混入鲸油之中,做成儿臂粗细的巨烛,美其名曰“秉烛夜游”,附庸风雅。
而那些身形肥胖之人,更是他的“心头好”。
黄鹤虽身形矮小,可常年胡吃海塞,身上早已囤积了一层厚厚的脂肪,这让他怎能不怕?
从前,常伴郭婆带左右的,还有一位留过洋的书生,遇到洋人肉票,需要写信索要赎金时,那书生颇为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