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货箱藏凶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166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为何杀我?”张何稳坐如山,脚下踩着那五花大绑的刺客,眼神却像在看一只挣扎的蚂蚁。

刺客如筛糠般颤抖,却还是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你杀了我爹,血债……血债血偿!”

张何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盘起腿,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爹是何时何地,栽在我手上的?”

刺客身子一僵,恐惧在心中翻滚,但随即,仇恨的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他声嘶力竭地哭喊:“去年九月!山南外洋!我要你这狗贼偿命!”

张何听罢,竟认真地思索起来,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认真:“去年九月,那时咱们赤旗帮的兄弟们都跟着大司马去了安南顺化,黑黄白三旗那帮人也一同前往。要说那时还在山南地界活动的……应该是麦有金他们,对,是蓝旗那帮孙子干的,这锅,我不背。”

这番话,张何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和人核对账目。然而,船上的气氛却瞬间凝固。要知道,在这龙船之上,行刺海盗头目,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更别提,寻常喽啰胆敢顶撞上级,那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船上的刑罚,残酷至极。最常见的,便是将人双手反剪,吊起来用鞭子抽,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再泼上一桶混着粪便的脏海水,让人生不如死,在腐臭中慢慢死去。

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于张何这反常的耐心。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何仔,今天这是转了性子?

那刺客显然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能在海盗窝里混这么久,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如今行刺败露,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高台之上,郑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早已停止了高谈阔论,与时袖并肩倚栏,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哼,敢动我义子,这小兔崽子,看我不把他活剐了!”郑七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张何会如何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

众目睽睽之下,张何伸了个懒腰,从货箱上跳了下来。他捡起那把被刺客丢弃的毒匕首,在手中把玩了一番,随后,手腕一翻,将匕首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海上交锋,讲究的是短兵相接,这玩意儿,一不小心就伤了自家兄弟。况且,大丈夫顶天立地,杀敌就该光明磊落,一击毙命,玩毒,算什么本事?”

刺客看着张何一步步逼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瘫软如泥。他以为自己的死期已到,连哭喊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张何竟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刺客一愣,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听到张何那低沉而平静的声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像你这样敢来报仇的,倒也算条汉子!”

张何说着,拍了拍刺客的肩膀,那刺客吓得差点又跪了下去。

“大仇未报,你也算尽力了。没必要跟我们这帮亡命徒搅和在一起。这样吧,你走吧。”

张何一个眼神示意,手下们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办。他们从船舱里取出一串铜钱,挂在了刺客的脖子上,算是给他做盘缠。

船尾,一艘小艇被缓缓放下。刺客浑身颤抖,如同风中落叶,被人推搡着上了小艇。

郑展见状,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原本还期待着一场血腥的报复,没想到张何竟然真的放走了刺客,这让他大失所望。他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转身走上楼去。

时袖却看得津津有味,她微微挑起眉毛,目光追随着张何那挺拔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就在刚才,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张何眼中一闪而逝的……羡慕。

他竟然在羡慕那个刺客,那个可以离开这艘贼船的刺客。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海面波光粼粼,宛如一块巨大的金色绸缎,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

白日里的暑气早已消散,甲板上被水手们打扫得一尘不染。时袖一袭白裙胜雪,凭栏而立,眺望着远方那即将沉入海底的夕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外海的风光,果然与内河截然不同。此刻,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辽阔与壮美。

来到这海上已有月余,如果此刻她还在紫洞艇上,想必今年的金秋花魁之夜早已尘埃落定。无论她与鲜姐谁胜谁负,落败的那一方,都将失去往日的荣光。

红颜易老,韶华易逝。她原本计划凭借着自己年轻貌美、锋芒毕露,一路碾压鲜姐,稳坐花魁之位,享受几年众星捧月的奢华生活。

然而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如今她竟然沦落到这群江洋大盗之中,还成了这海上第一匪帮的二当家夫人。

更可笑的是,郑展之所以对她宠爱有加,不过是贪恋她那副好歌喉。

男人,果然都是些无趣的生物,即使是海盗,也毫无新意可言。

每当她唱起那些咸水歌,郑展便会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往往一曲终了,她已是精疲力竭,他却仍不满足,执意让她继续唱下去,而他的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

他还有一个怪癖,便是喜欢为她梳头。

他对她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情有独钟,总是爱不释手,视若珍宝。

时袖自幼便在男人堆里打滚,自然明白,当郑展眼神迷离之时,她早已不再是她自己,而成了他寄托对另一个人思念的替代品。

不过,她对此倒是安之若素。毕竟,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命。至于对方是否真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郑展不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她的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去。

今天晚膳时,郑展本想多喝几杯,却被七哥及时制止。看着郑展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憋屈的神情,时袖竟觉得有些好笑。

有人能管得住他,这很好。

想到这里,时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还是时姑娘会享受,在这儿独自欣赏这落日美景,真是好生惬意!”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不用回头,她也能想象出他脸上那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

这船上上下下的人,都称呼她为“袖姐”。

郑展则是不管人前人后,都叫她“夫人”。而龙头老大郑七,则称呼她为“弟妹”。

唯独只有一个人,会叫她“时姑娘”,那就是张何。

自从他从润海回来之后,便一直如此称呼她。这个称呼,带着几分礼貌,几分疏离,还有几分……调侃。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曾恼怒地纠正过他,让他叫自己“义母”。他却只是报以一笑,并不当真。

她当然早已不是什么“姑娘”了,这个称呼,分明就是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是带兵打仗的粗人,她自然是打不过他。说了他也不听,郑七他们又都是些不拘小节的家伙,根本不管这些。纵使她心中再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