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龙船

“袖姐！”

“袖姐好！”

时袖，如今已是赤旗帮二当家郑展名义上的妻子。在这艘巨大的龙船上，她已经度过了一个多月的光阴。最初，帮众们习惯称呼她为“虫嫂”，却被她严词拒绝。

“为何？”郑展曾好奇地问。

她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展爷听着威风凛凛，虫嫂嘛……总觉得软弱可欺，我不喜欢。”

这番对话，发生在某次云雨前的调笑。彼时的郑展，心急如焚，无暇与她争辩，轻易便被她牵着鼻子走。他不知道，这只是时袖的权宜之计。

只要郑展不醉酒，他其实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身居高位，给她带来了许多便利。云雨过后，他会沉浸在满足中，数日内不再纠缠，任由她在船上自由活动。

初登龙船的新鲜感很快褪去。与过去的花船相比，这里更加粗犷、简陋。衣物粗糙，饮食单调，除了聚众赌博，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百余名船员，等级森严，各司其职。

时袖暗中观察，逐渐摸清了这群海盗的内外关系。

如今，海上势力错综复杂，即使是父子二人，一条小船，也能自立门户，成为一股海盗势力。但真正能登上台面的，只有五大匪帮，以五色旗帜区分：郑七的赤旗帮、郭婆带的黑旗帮、麦有金的蓝旗帮、郑流唐的黄旗帮和李相清的白旗帮。

其中，赤旗帮势力最为强大，不仅因为人多势众，更因为郑家是郑成功后裔，深受安南西山小朝廷的器重，加官进爵，风头无两。

如今，郑家的掌权者郑七，手握西山王授予的龙头印，官拜海上大司马，各方海上势力都以他马首是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其他四家势力不相上下。其中，黑旗帮的老大郭婆带和他的师爷黄鹤，原本都是读书人。文人下海为盗，实属罕见。但在这片海域，海盗的来源五花八门，有留洋归来的俘虏，有被逐出寺庙的和尚道士，像他们这样的，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个郭婆带心机深沉，野心勃勃。他平日里对赤旗帮极尽巴结，却又屡次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事后又以财物弥补，忽冷忽热，让人难以捉摸，因此并不受郑七待见。

若非西山王严令禁止内讧，恐怕郑家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黑旗帮。

在赤旗帮内部，郑七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众人都尊称他为“七爷”。时袖则跟随郑展，称呼他为“七哥”。

郑展是郑七的堂弟，也是赤旗帮的二当家，人称“郑老板”。在外人眼中，他为人仗义，冲锋陷阵，是郑七的忠实拥护者。时袖是他明媒正娶的第二任妻子，在人前，他对她礼遇有加，给足了面子。

至于张何，时袖也打听清楚了。他幼年出海时遭遇海盗，父亲不愿入伙而被杀，他年幼无知，被郑展收为义子。如今，他已是赤旗帮先锋兵团的舵主，统领数千人马，年仅二十出头，便已位高权重。

原来，她比他年长。

如今，她成了他的义母，她倒要看看，再次相见时，他会如何称呼她。

时袖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微笑。然而，周围的人一看到她这副表情，立刻避之不及，纷纷绕道而行。

常驻龙船的人都机警过人，他们知道，这个女人虽然上船不久，却绝非善类。她脸上那抹坏笑，绝对没憋着什么好事。

时袖冷笑一声，看着众人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心中暗自恼恨：张何是不是也一样，在躲着她？

自从鬼市出货后，张何便带领人马前往润海巡线收货。那条航线漫长而遥远，至今未归。

江坪那日，他不在场，她可以理解。那是他义父纳妾的时刻，他即使在场，又能如何？

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却依然躲着她，没完没了，真是无趣至极。

这天夜里，时袖早已入睡。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将她惊醒。侍女匆匆进来禀报：“袖姐莫慌，是陈舵主他们回来了。”

她冷哼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夜半时分，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发现张何正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深情地凝视着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笑容，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她猛地坐起身，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怒骂道：“救人就要救到底！半途而废，算什么男人！”

她的手腕被他牢牢抓住，那一巴掌，终究没能落下。

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胡乱地捶打着他坚硬如铁的胸膛，却如同蚍蜉撼树，软弱无力，更像是一个笑话。

她气急败坏，张口欲咬，却被他封住了唇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