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艳俘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2228更新时间:25/07/08 16:34:03
血腥味儿还未散尽,船舱内,时袖孤零零地立着,周遭是群狼环伺。大汉们个个目露凶光,像要把她生吞活剥。四目相对,这死寂的沉默,比刀剑相向更让人胆寒。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郑展这尊煞神还在,这帮乌合之众倒不敢造次。既如此,她索性轻点螓首,朝人少的地方挪去。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身后,一阵唏嘘,人群逐渐散去,各自盘算。
他们早料到这女子会如此“识时务”。同船数日,早打听清楚了,这是个烟花柳巷出身的女子,哪会像那些官家小姐般贞烈?自然懂得“委曲求全”的道理。
可他们还是围了上来,心里头,都憋着另一番龌龊念想。这女子上船时,虽挂了彩,可那惊为天人的容貌,还是被不少人瞧了去。纵使没亲眼见的,这些天也听得耳朵起茧。
万一呢?万一这女子“不识抬举”,那就算留下一具尸首,也是具千娇百媚的艳尸!
头领们向来只挑活的,他们这些喽啰,也只能碰碰运气,捡些残羹冷炙了。
这些腌臜心思,时袖日后才慢慢品出个中滋味。此刻,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正拼命说服自己:从今往后,她就是郑展的女人了。
可她心里,还隐隐惦记着另一个人。只是,这满船的凶神恶煞里,却寻不见他的身影。
江坪岛,华夏与安南的交界,两国在此拉锯征战,几度易手。如今,这儿成了三不管的法外之地。各路逃犯、亡命徒,像闻着腥味的苍蝇,乌泱泱涌来,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
烈日灼人,鬼市却热闹非凡。
江坪鬼市,俨然成了海盗们的销赃天堂。明面上禁绝的稻米、兵器交易,在这儿大行其道。
除了以物易物,还有拿活人作价的。那些被拐卖的妇孺,哭天抢地,肝肠寸断,听得人心惊肉跳。
时袖暗自庆幸,方才的选择,或许真是捡回一条命。否则,这会儿被揪着头发、掰开嘴巴估价的,怕就是自己了。
当然,她很久以后才知道,当时若敢说个“不”字,恐怕连活着走出那间船舱,都是痴心妄想。
片刻,郑七带着一帮人准备下船。郑展晃到她身边,随口问了句要不要同去透透气,那语气,仿佛两人已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
她哪敢说半个不字?
时袖扯了条灰扑扑的头巾裹住脑袋,跟在郑七一行人身后下了船,一头扎进熙熙攘攘的人潮。
街上人头攒动,衣衫褴褛者居多,异域打扮的,赤脚赶路的,比比皆是。可甭管穿得多破,个个腰间都别着家伙,眼神凶狠,像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野兽。
也有穿金戴银的商人,只是极少。
怪的是,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富商,在这儿却夹着尾巴做人,遇着人就点头哈腰,乖乖让路。想来这地方崇尚武力,弱者,连喘气儿都得小心翼翼。
“这些商人可不是见谁都让,能让他们低头的,都是五色帮的狠角色。”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看穿了时袖的心思,低声解释道。
张何!他回来了!不知何时,他已悄无声息地回到这群人中,默默走在时袖身侧。虽未言语,可那护犊子的架势,分明是在防着旁人冲撞了她。冲突一触即发,张何的到来,是否会改变时袖的命运?
郑展与郑七并肩走在前头,大步流星,谈笑风生,似乎早已将她抛诸脑后。
郭婆也在一旁凑趣,倒是那军师黄鹤,刻意放慢了脚步。之前,他走在时袖身侧,几次三番言语试探,都被时袖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此刻,黄鹤见张何过来,像老鼠见了猫,点头哈腰陪了几声笑,便一溜小跑追到前头去了。
“你方才上哪儿去了?出来时,竟没见着你。”时袖见身边终于清净,忍不住问道。
张何环顾四周,目光在几步开外的郑七一行人身上停留片刻,眼神闪烁,掠过一丝黯然,随即摇了摇头,并未作答。反转来的如此之快,张何的隐瞒,究竟是何用意?
“抱歉,我不该打探你的行踪。我初来乍到,若有冒犯,还请见谅。”时袖顿觉无趣,自讨没趣。
“船一靠岸,我就带人先下去出货了。兹事体大,七爷向来不放心交给旁人。今儿货走得顺,这不,早早就回来了。”张何收回目光,低笑一声,却并未看向时袖,“如今你能站在这儿说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必如此生分。往后在船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不必顾虑太多。”
时袖虽惯于在人前装傻充愣,实则心思玲珑。这番话,她自然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不由得暗自苦笑。幸好有头巾遮掩,才没让人瞧出端倪。
正想开口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不远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迎面走来。时袖眼尖,瞥见他胸前挂着两个黑乎乎的玩意儿,还未近身,便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定睛一看,竟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她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张何见惯了这血腥场面,本不以为意。听她这一叫,才忙将她护在身后,笑道:“夫人受惊了!往后,咱们过的可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您要是现在想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回哪儿去?
时袖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半晌才道:“舔血,总好过被人放血。”
海风轻拂,带着一丝丝咸腥的气息,扑打在张何的脸上。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海面初升的旭日,温暖而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郑展眉头一皱,他刚想开口,却立刻被远处的喧嚣所吸引,便回头望了一眼,见并无大事发生,也懒得理会,继续跟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郭婆带与黄鹤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邪魅笑意,仿佛两只老狐狸,正在算计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七爷,久仰久仰,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郭婆带轻摇折扇,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谄媚,又夹杂着几分试探。“此番出货,我黑旗愿将九成生铁、稻米,赠予展爷,以贺新婚之喜!”
此言一出,黄鹤脸色骤变,仿佛被人狠狠割了一块肉,心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多言。他知道,郭婆带这是在用重金买平安,试图缓和与赤旗帮的关系。
“哈哈哈哈!”张何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他拍着黄鹤的肩膀,调侃道:“黄师爷,你家老大这招高明啊!用钱换命,精打细算,这波儿绝对不亏!”
时袖站在人群边缘,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对这群人的关系一无所知,却本能地厌恶那两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在她的经验里,文人要么懦弱无能,要么阴险狡诈,绝不可轻信。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远离这群人。她发现,自己似乎总是想得太多,而郑展,却对她的举动毫不在意。
码头上,人潮涌动,各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桅杆林立,像一片密集的森林,昭示着这片海域的繁荣与混乱。这群人各怀鬼胎,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