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艇上奴

战船巍峨，兵勇如林。百龄一声令下，短刀长矛寒光闪烁，直指沙艇上几条瑟瑟发抖的“鱼肉”。
时袖仰望，刀光如雪。她心头一沉，暗自愧疚——这些人，虽是海匪，却为救她折返，如今身陷绝境，皆因她而起，何其无辜！
“杀了我！放了他们！”她挣扎起身，欲寻百龄求情。要杀要剐，她认了！但求放过这些无辜之人！
百龄却满脸鄙夷：“你们几个，倒是有什么事？为了个下贱的疍家娘们，拼什么命！给我添乱，还搭上自己的贱命！”
张何怒目圆睁，甩开船桨，破口大骂：“狗官！疍户又如何？贱不贱，你说了不算！”他一把按住时袖，不让她起身。
百龄狂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他手一挥，正欲下令，杀无赦！
张何青筋暴起，手摸匕首，欲做最后一搏。突然，一声悠长唿哨划破夜空，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紧绷的身躯瞬间松弛。他含住小指，回以悠长哨声。
沉默的郑七，此刻猛然起身，掸了掸衣襟，阴沉的目光如刀，直刺百龄：“退下！他日相遇，留你全尸！”
百龄一愣，随即面露震惊。沙艇背后，夜色中，一团巨大阴影缓缓逼近——
一艘巨型战船！船身数倍于官船，两侧炮筒狰狞，满船精壮手持利刃，个个如怒目金刚，杀气腾腾。
一面三角赤旗，在桅杆顶端猎猎作响。
“有人来接我们回家了。”张何拍拍时袖肩膀，见她不动，以为她伤重，索性将她扛起，一手挽住绳索，攀上绳梯。

……

暗无天日，不知岁月。
饭食虽定时送至，却粗鄙不堪，远不及昔日花船上的精致。
时袖苦笑，如今这囚徒般的境遇，竟与早年相似。
只是，内河平缓，外洋风浪渐猛。夜里，她躺在榻上，时而头重脚轻，时而反之，颠簸不已。
她自幼生于水上，倒不曾呕吐，可这漫漫航程，无人与她言语，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她只知那刀疤少年的名字——张何。可互道名讳后，两人便再未相见。
“张何，你带我上这海盗船，是要我自生自灭吗？当初在水下，我本求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或许，她的生死，不由他定。
对于她这个从水里捞来的女子，这群人，或许还未决定如何处置，又或许，她早已被遗忘在这暗无天日的船舱。
前程难测，心绪难平，最是煎熬。
可恨的是，被救后，她竟没了当初赴死的决绝，心中悄然生出求生的渴望，前所未有，让她无所适从。
其实，那一夜，见到那艘战船和赤旗前，她已猜到来者何人。可真见到那杀气腾腾的大船，仍难免心惊胆战。
她想起父亲曾说，祖上也有洋匪血脉。可疍家世代水上，谁家没个揭不开锅的时候？下海为盗，也是无奈。形势好转，自会金盆洗手，谁又愿终日刀头舔血？
不过，自她出生前，家中早已无人下海。她从未觉得自己与海匪有何瓜葛。
洋匪的残暴，她只在老人们的故事中听过，虽不多，却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他们对俘虏的男子，百般酷刑，逼其入伙。若不从，便坠石沉海。而对待女子，恐怕……比花船上的遭遇，更恐怖百倍。
那群人中，最后向百龄叫嚣的，应是首领。向她示好询问的，地位也不低。另两个斯文人，似乎与他们不是一路。
而张何，这些日子，她想得最多。
这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却形同陌路的男人。
将她送入这甲板下的小仓房的，也是他。临关门前，他说：“别作死，活下去。”
她想回答，门已关上。
他似乎……并不在意。
他把她当成众多风流债中的一个平常女子？那日下水救她，不过是受人指派，适逢其会？
可他的眼神，望向她时，清朗柔和，如皎洁月下的一泓清水，那是干净的少年的眼神，似乎……还含着一丝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