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蛇心

“嘶啦——”皮肉绽裂的闷响，伴着一声凄厉惨叫，回荡在奢靡的花船上。规矩森严，打人不打脸，这不仅是对“货物”的保护，更是船主立下的铁律。鲜姐这一击，显然是怒火攻心，失了分寸。

鲜姐此刻疼得眼前发黑，只能死死盯着那双绣着精致苏纹的鞋子，一步步消失在视线中。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小贱人，你得意不了多久！别以为只有等到你‘开苞’那天，老娘才能收拾你！”

前几日，那位酸腐儒生的“妙计”在她脑海中浮现，鲜姐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勉强扶着膝盖站直。她望着那远去的窈窕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时袖那小蹄子确实有几分手段，勾搭文人墨客的本事一流。早年间，她不过是靠着一个落魄书生的几封信件，就敢自抬身价，以“状元娘子”的名头招摇撞骗。明明还是个雏儿，却偏偏装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可笑的是，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雅士，偏偏就吃这一套，一个个心甘情愿地往她身上砸银子。

得了甜头的时袖，更是变本加厉，不仅让那些书生给她写诗作赋，还异想天开地让他们“滴血为墨”，在儒衫上题字留念。据说，她积攒的“血书衣衫”足足装满了三个大箱子！其中，金榜题名后在外地做官的恩客，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那些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没有一个回来兑现承诺，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时袖的身价暴涨，让她一跃成为斛州地界最炙手可热的“红人”。更让人眼红的是，她对外宣称仍是清倌人，年纪又轻，心机又深，简直是前途无量！

眼看着金秋花魁大选在即，一旦让时袖那小贱人夺了魁，以她们之间的新仇旧恨，就算不把自己往死里整，随便找个借口把她发配到下等花船，也足以让她生不如死。鲜姐心里很清楚，以时袖的狠辣，绝不会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鲜姐这一路走来，脚下早已踩满了失败者的尸骨。她深知花魁争斗的残酷，一旦落败，下场将比地狱还可怕。

“时袖，你可别怪姐姐心狠手辣！这些年来，我风光无限，早就受不得半点委屈。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睡个安稳觉……”鲜姐胸口剧痛，脸色涨得通红，嘴角却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活像一条剧毒的眼镜蛇。

久未动手，时袖活动着手腕，缓缓踱回船舱。这一拳，虽然打得解气，也能暂时震慑住那个毒妇，但真正的危机，还在后头。金秋花魁大选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快二十了。老鸨子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将她“挂牌”，到时候，又该如何闯过这道生死关？

人啊，总是只顾眼前忧，却不知，天大的愁，也抵不过生死大劫。

海天一线处，落日熔金，将墨蓝色的海面染成一片血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火药的焦糊味，令人作呕。残破的船骸、断裂的桅杆、漂浮的尸体……无不诉说着这场海战的惨烈。

一艘挂着赤色旗帜的战船上，两路人马仍在浴血奋战。

“七哥，顶不住了！兄弟们快撑不住了！”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背靠桅杆，一边挥刀砍杀，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

郑七的身形比他弟弟更魁梧，身手也更矫健，但同样被敌军缠得脱不开身。他怒吼道：“老郭呢？让他来支援！”

刀疤壮汉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矫健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顺着缆绳飞速滑下。落地瞬间，他手起刀落，砍翻两个官兵，起身抱拳，朗声道：“七爷，义父，孩儿来迟了！”

“何仔来了！”郑七和刀疤壮汉同时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救星。

这从天而降的少年，身手之快，令人咋舌。他手中的刀，如同死神的镰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官兵们在他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黑旗那帮龟孙子！贪生怕死，也配当海盗！”少年一边砍杀，一边破口大骂。

刀疤壮汉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却不忘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训斥道：“臭小子，休得胡言乱语！”

郑七却顾不上这些，他趁机调整呼吸，眼看着周围的官兵一个个倒在少年刀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惋惜。他当机立断，下令道：“既然如此，死守无益！何仔，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撤！”

张何砍翻最后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官兵，单膝跪地，向郑七行礼，恭敬地答道：“属下遵命！”他将小指含在嘴里，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刹那间，原本还在激战的赤旗船只，纷纷调转船头，跟随主船向远处撤退。

海面上，虽然官船数量占优，但看到赤旗帮终于撤退，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有的官兵直接扔掉武器，瘫坐在甲板上，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赤旗帮的主船上，郑七端坐在首位，虽然换下了沾满鲜血的战袍，但浑身依然散发着浓烈的杀气，脸色阴沉得可怕。

下首坐着的刀疤壮汉，依然穿着那身破烂不堪的战衣，他正对着海图破口大骂：“自从过了神龙嘴，郭婆带那帮王八蛋就跟娘们儿一样磨磨蹭蹭！跟官兵一交手，跑得比兔子还快！七哥，这次回去，要是不好好收拾黑旗、蓝旗那帮孙子，以后谁还把咱们赤旗帮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