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鸩毒美人

一口咬定楚琼是贪图太子妃的尊荣，不愿下嫁赵家公子，楚韵又能如何处置她们？

楚卫氏不敢耽搁，旋即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裳，精心乔装打扮后，穿梭于曲折幽深的小巷之中。小巷蜿蜒，仿佛没有尽头，最终，她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

这小巷阴冷潮湿，终日不见阳光，墙角布满了斑驳的苔藓，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流逝。那扇破旧的木门，仿佛风烛残年般摇摇欲坠，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散架。然而，楚卫氏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她恭敬地站在门外，有节奏地敲响了门环。

先是沉稳的三声，停顿片刻，又是两声短促的敲击。再次停顿，最后一声轻响。

“吱呀——”

木门缓缓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门内，一片昏暗，仿佛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令人无法窥视其中的景象。洞开的门，如同一个张开的巨口，漆黑的屋子，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让人心生恐惧。

楚卫氏不禁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脑门。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她还是鼓起勇气，毅然踏入了黑暗之中。

“沈公子……”她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砰！”

回应她的，却是身后重重关上的大门，仿佛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毒？”一个阴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带着一丝不耐烦。

楚卫氏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沈公子，您给我的‘言灵’……可有人能解开？”

屋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楚卫氏心中愈发不安。

这位沈公子的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她刚想开口弥补，却骤然发现自己浑身僵硬，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双腿竟然无法动弹了！

“你是在质疑我？”一个充满冷漠与疯狂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由远及近，仿佛死神的低语。

楚卫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缓缓从黑暗中浮现。

那张脸，肤色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常年不见阳光。瞳孔却黑如浓墨，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黑暗。鲜红的嘴唇，如同刚刚饮过鲜血般，他邪魅地舔了舔牙尖，狭长而微敛的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戾气。

“找死？”他轻声问道，语气却冰冷得令人胆寒。

楚卫氏猛然想起，‘言灵’可是传说中无解的奇毒，被誉为三大奇毒之一。

而她刚才的问题……

岂不是在质疑对方的毒术？质疑他炼制的毒药，别人无法破解？

这对一个以毒为道的绝顶高手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对……对不起沈公子，我绝无此意……”楚卫氏感到自己的舌头都有些发麻了，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只是……只是服下言灵的那人，至今安然无恙，所以我才斗胆前来询问……”

在这位喜怒无常的沈奕面前，楚卫氏不敢摆出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

因为沈奕是个疯子。

一个玩弄毒药的疯子。

他游离于江湖，行事从不顾及后果，比太子还要疯狂，还要睚眦必报。谁要是惹了他，他绝对会用成百上千种方法，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甚至，如果他想，根本无人能查到他身上。

“不可能。”沈奕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他抬起惨白如骷髅般的手指，缓缓探向楚卫氏的颈侧。

在楚卫氏惊恐的目光中，她看到一只黑红色的小蝎子，慢慢地从她的衣领处爬上沈奕的手背。

……这蝎子是什么时候爬到她身上的？

楚卫氏一阵后怕，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衣衫。

直到那只蝎子离开了楚卫氏，那股滞麻的感觉才渐渐消退。

“是真的！”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她现在真的活得好好的，没有丝毫中毒痛苦的迹象！”

沈奕依旧是那句话：“不可能。”他的语气坚定，仿佛真理掌握在他手中。

“她现在住在东宫，听说虞小……虞昌雄在东宫替太子做事，会不会是……”楚卫氏试图解释，将矛头指向他人。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沈奕那张向来阴鸷漠然的脸上，骤然涌现出癫狂的恨意。

“虞、寂、渊……”

这三个字，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毒。沈奕猛地抬头，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楚卫氏，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

那一瞬间，楚卫氏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阴毒的蛇盯住，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突然笑了起来，嗓音温柔甜腻，却让人不寒而栗：“你下毒的那人，跟虞昌雄有关？”

“是……”楚卫氏不敢隐瞒，只能如实回答。

“那人，叫什么名字？”沈奕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楚琼！！！”楚卫氏脱口而出，仿佛说出了一个禁忌的名字。



将军府，后院。

楚佳宝鬼鬼祟祟地避开母亲派来伺候她的丫鬟，独自一人前往后门，甚至连贴身丫鬟玉莲都没带。

她脾气不好，又娇生惯养，身边的丫鬟总是换个不停。这个玉莲，还是半年前才来到她院子里伺候的，最近几个月才被提拔成贴身丫鬟。

楚韵向来不过问后院之事，也没见过新换的这个玉莲，所以“太子妃楚佳宝”的大丫鬟没有陪嫁到东宫这件事，倒也不会担心被楚韵发现端倪。

当初楚卫氏是打算做戏做全套，让玉莲陪嫁的，但那时候楚佳宝使唤玉莲使唤得顺手，便没有同意。

然而，现在楚佳宝却有些嫌弃玉莲了——

这丫鬟话少，做事也麻利，可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听她母亲的话了，有时候自己说的话都不如母亲的话好用！

简直就像是她母亲安插在她身边，专门监视她的细作一般。

等过两天，她一定要再换一个称心如意，听话乖巧的丫鬟。

楚佳宝蒙着面纱，怀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出了门，先去找哪个小姐妹玩乐一番。

她这成天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躲躲藏藏，真是快要被逼疯了！

楚琼那个赔钱货，却在东宫享清福，当她的太子妃娘娘，吃香的喝辣的，而她这个嫡女，却要在这里受这份罪！

楚佳宝几乎快要忍无可忍了，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死？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她真是过够了！



绕过一处假山，刚拐过弯，楚佳宝冷不防地撞上了一个人——楚韵。

楚佳宝顿时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楚韵正站在一处院子前，来回踱步，几次想要抬腿进去，却又犹豫不决，生生顿住了脚步。

然后，再次踱步，脸上写满了挣扎。

楚佳宝这才猛然想起，韩姨娘的院子，就在她去后门的必经之路上。

可是父亲站在这里……究竟在做什么呢？

从楚佳宝的角度望去，偶尔能捕捉到楚韵的侧颜，以及稍纵即逝的正脸。他面部神情，既不像平日里那般威严，也不似面对自己时那般慈祥。
那种夹杂着痛苦、愧疚与思念的复杂神色，对于楚佳宝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
就像……
像一个犯了错的丈夫，站在妻子的门前，手足无措，满怀歉意。
事实上，楚佳宝内心深处是有些惧怕楚韵的。无论他对自己多么关怀备至，楚佳宝总觉得父女之间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阂。
但此刻，楚韵脸上这充满人情味的表情，瞬间将高高在上的大殷护国将军拉回了凡尘，让他更像一位慈爱的父亲。
这本不该是一位威震四方的护国大将军所应有的神情。
然而，这情景却让楚佳宝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恐惧。
——“你以为他在乎你吗？！他最疼爱的是楚琼和韩晚娘！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会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
她猛然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

“洛儿？”
楚韵转过身，看到假山旁那位戴着面纱的少女，语气温和地说道：“过来，到爹这里来。”
楚佳宝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韵见她没有走过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苦笑着说道：“我听下人们说，前些日子你为了照顾晚娘也染上了风寒，身子怎么样了？晚娘好些了吗？”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认为，就算父亲知道了她们姐妹替嫁一事也无所畏惧，可此时此刻，听着楚韵温和的问候和关切的言语，楚佳宝一时之间竟不敢开口。
她只是慌乱地点了点头。
“爹在离开京都之前，为你物色了一位赵公子，我觉得他挺不错的。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过几日便去见上一面吧……爹和你娘亲都希望你能平安顺遂，赵家家风淳朴，他们家不许纳妾，你嫁过去就是正妻，赵家那小子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公婆也都是心地善良的长辈，不会亏待你的。”
“你爹娘为你提前相看了好几年，唯独对赵家最满意。赵家家底殷实，也没有兄弟叔伯争夺家产，你嫁过去之后，在吃穿用度上绝对不会比你姐姐差。”楚韵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你先去看看喜不喜欢。那赵家小子我可是亲自考察过的，他长得仪表堂堂，举止大方，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楚佳宝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父亲给楚琼选中的赵家，是经商之人。京城官员众多，富商也不少。在这纸醉金迷的京都，赵家算不上多么显赫的家族，但也绝不算差。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他们家没有人做官。
当时，她还曾和母亲一起嘲笑楚琼，说她即使日后嫁过去当了正妻，也只是个最末等的商人的妻子。
大殷王朝与历史上许多朝代相似，都十分重视文官和武将。
而商人，永远都是社会等级中处于底层的存在。
她们这些官家小姐，又怎么会看得上商人呢？
可是现在听父亲这么一说……
似乎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这桩她曾经百般嘲笑的婚事，竟然是父亲为楚琼精心挑选的？

楚卫氏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回到府中，听着丫鬟向她汇报老爷今日的所作所为。
她正在更换衣裳，楚佳宝就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
“你干什么！”楚卫氏吓了一跳，“不是告诉过你……”
“爹爹出府了，他不会过来看到的。”楚佳宝神色慌张，难以置信。
父亲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光，如此宠爱那个庶女！
自己的婚事，爹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连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娘亲去求爹爹，让他去求皇上收回成命，爹爹都不肯答应……
“娘，我听到爹爹说，赵家是爹爹给楚琼千挑万选出来的。”
平时听到这话，楚卫氏一定会觉得楚佳宝是在嘲讽，嘲笑她所谓的“千挑万选”，最终却选了个下三等的商人。
可是现在，楚佳宝脸色苍白，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凭什么……凭什么！”
楚佳宝气得嘴唇直哆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她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作为护国将军府的嫡女，被祖母、父亲母亲以及国公爷舅舅捧在手心里，甚至连皇后娘娘都非常喜欢她。现在突然得知自己一直敬畏崇拜的父亲根本不疼爱自己，反而疼爱楚琼那个庶女，楚佳宝根本无法接受！
楚卫氏隐约明白了女儿的心情，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所以我跟你说的话，都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相信。别哭了，娘亲刚刚去见那位公子了，他得知楚琼没事，非常生气，已经亲自去取她性命了。”
她可是听说了，沈公子的本事丝毫不逊色于虞小神医，江湖上的人只要听到沈公子的名号，都会闻风丧胆！
更何况，楚卫氏刚刚亲身体验到了沈公子的本事，对他越发敬畏。他那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人性命的本领，就算楚琼躲在东宫里，也绝对躲不过！
为了以防万一，楚卫氏刚刚还特意派人去了趟皇宫，做了两手准备。
楚佳宝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娘，三天，不能再多了，我一天都不想再看到她了！”
现在楚琼有太子殿下庇护，楚卫氏的人根本无法接近，鞭长莫及。就算她有把握沈公子能够杀死楚琼，但是三天时间，也太紧迫了……
可是看着女儿受尽委屈，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楚卫氏咬了咬牙。
“好。”

楚韵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除了上朝，便是去城外军营操练士兵。
第三天，他再次前往东宫，想要见太子妃。
这些日子以来，楚琼废寝忘食，有了虞家绝学以及虞昌雄的指点，楚琼感觉自己茅塞顿开，号脉的水平突飞猛进。再次为殷寒月切脉时，她隐隐约约也能察觉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