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红妆殇

凛冽寒风裹挟着血腥味，王值胸前利箭穿透，他怒吼着挥刀斩断箭身，猩红的眼中满是焦急，冲着亲卫嘶哑地喊道：“援军何在？羽林军几时能到？！”

亲卫仓皇地抹去糊住双眼的血水，声音颤抖：“我等已派人前往羽林营求援，或许…或许很快便到！”

王值闻言，怒火更盛，挥舞着战刀，厉声咆哮：“都卫司的儿郎们！尔等今日之荣华，皆赖陛下庇佑！圣上如今蒙难，正是我等建功立业，誓死护卫之时！羽林军顷刻便至，诛灭叛贼，尔等日后必将在这京城扬眉吐气！给我冲！破城！！”

金銮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文武百官如丧家之犬般，再次被囚禁于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堂之中，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味道。

姬首辅，这位一生老谋深算，权倾朝野的老者，此刻却如同一只被困兽犹斗的困兽，声嘶力竭地怒骂着。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向来隐忍不发的后辈摆了一道。燕王，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仿佛与世无争的皇子，竟然隐藏着如此深沉的心机和狠辣的手段！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谁能想到呢！

天空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罪恶都冲刷干净。直到夜幕降临，雨势才渐渐减弱，最终停止。

裴煊率领着疲惫不堪的众人来到一处岔路口。两条路，一条通往遥远的漠北，另一条则直指风雨飘摇的京城。不远处，一条河流静静流淌。往日里，这条春日的小河并不起眼，但连日暴雨的冲刷，河水暴涨，已然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奔腾不息。

众人纷纷下马，稍作休整。人可以咬牙坚持，但战马却已到了极限，一匹匹马儿低着头，贪婪地在河中饮水，饮饱之后，又埋头啃食着河边的青草，补充着体力。

一路亡命奔逃，裴煊甚至没来得及与林桐说上一句话。此刻，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他连忙将林桐带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神情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她，生怕她受了伤。

裴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方才，林桐纵身从城墙跳下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直到现在，头皮依旧发麻，后怕不已。

惊怒交加，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冲着林桐咆哮道：“谁允许你从城墙上跳下来的？！你以为自己是鸟吗？还是觉得命太多？！这么大能耐，你怎么不飞上天？！”

话音刚落，他便注意到林桐那张写满了委屈与惊恐，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脸庞。裴煊的心头猛地一酸，原本准备好的责备之语，顿时都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林桐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裴煊。

短短几日不见，却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离别，侥幸逃生。劫后余生的她，尚未开口，眼眶便已湿润。

裴煊想要抬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却在抬起手臂的那一刹那，注意到周围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正朝着他们这边偷偷打量。他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最终又有些不自然地放了下来。

“咳！”他略带警告意味地清了清嗓子。

众人立刻心领神会，仿佛触电一般，齐刷刷地转过头去，不再窥视。

裴煊深陷于林桐那盈盈的泪光之中，原本汹涌的怒火，瞬间便熄灭了大半。他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披在林桐身上。

一袭红衣的林桐，娇美动人，宛若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娇艳花朵。刚刚还怒火中烧的裴大公子，神色也随之缓和了下来，他厚着脸皮，语气轻佻地打趣道：“你又不肯嫁给我，穿这么好看做什么？倒像个待嫁的新娘子。”

听到这话，林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地滑落下来，她也不擦拭，只是抬着一双泪眼，痴痴地望着裴煊。

前日四更天，她从噩梦中惊醒，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神思不属，坐立难安。最终，她提笔简短地留下一封书信，便悄然骑马离开了京城。出门之前，她下意识地选择了一袭红衣。

除夕那日，裴煊一大早便飞鸽传书，送给她一封信笺。那天，她一直没有打开看。当晚，她遭遇刺客追杀，回到府邸之后，才又想起那封信笺。打开之后，她便羞红了脸，知道是某人又没个正形。

那人，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文采飞扬的“情书”，情真意切地表达了“愿聘汝为妇”的新年愿望。

她失魂落魄地想着，就用这身红衣，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

裴煊彻底被林桐的眼泪给镇住了，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他见过林桐耍小性子、发脾气的模样，也见过她嬉笑欢颜的模样，唯独没有见过她这般梨花带雨，簌簌掉眼泪的样子。

一时之间，他有些手足无措，慌乱不已。

“好了，别哭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吼你。”裴煊深吸一口气，伸出拇指，轻轻地给林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傻丫头，往后可千万别再做这种傻事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赶不及，接不住你，往后这后半生，你让我怎么独自活下去？”

说着，他苦涩地笑了笑。

——阿襄，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我也只能以身殉葬了。

夜风寒凉，吹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河面上，突然跃起一条鱼，裴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略微偏了偏头，一股少女特有的清香，忽地靠近。

林桐主动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裴煊，将头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哽咽地说道：“我愿意。”

猝不及防地被“投怀送抱”，裴煊的呼吸，倏地一滞。

“……什么？”

林桐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明亮而细碎的光华，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我愿嫁你为妇，我愿意。”

裴煊呆愣了半晌，微微回过神来，方才凝滞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一阵风吹散了遮蔽月亮的乌云，清冷的月光洒下，裴煊笑了。

在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中，他紧紧地抱住林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原本就是我的人。”

林桐，正是在离开京城的路上，被人挟持的。

“唔……”齐华拉长了语调，贱兮兮地说道，“原来林姑娘你离京，是为了寻找我家公子啊？”

裴煊毫不客气地将齐华那张凑过来的脸，一把扒拉到一旁，转头看向林桐，关切地问道：“阿襄，你离京之时，京城可有什么异样？”

林桐摇了摇头：“我出发的时候，京城还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裴煊皱紧眉头，神色凝重地思索着京城的局势。

“宣州不会无端如此放肆，京城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许，眼下京城已经被燕王掌控。”裴煊沉吟片刻，转过头，看向齐华，语气坚定地说道：“你需要立刻赶往漠北，请兵勤王！”

齐华有些不太理解，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为何要舍近求远，去漠北请安国公出兵？羽林营身负守卫京城的重任，去搬救羽林营，岂不是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