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死局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裴煊从塌陷的矿洞里拉了出来。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下待了一夜，骤然见到天光，裴煊不适地眯起了眼睛。爆炸的气浪掀起的碎石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伤口，简单地敷了药包扎好，他便靠在焦黑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天色微曦，时值卯时，春日的寒意还未散去，更何况还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齐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燃起了一堆篝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搜罗来了几只麻雀，简单处理后便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其余的人则分头行动，再次进入矿洞，试图搜寻幸存者。

齐华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只烤得焦黑的麻雀，吹了吹上面的灰烬，递给裴煊，语气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后怕：“公子，这一路上咱们的消息都严防死守，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然有人事先埋下了火油……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简直就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裴煊也顾不上挑剔，接过那只烤得乌漆嘛黑的麻雀，撕下一块塞进嘴里。一只麻雀而已，算不上什么美味，想当初在战场上，情况更糟，别说是麻雀，为了活命，抓老鼠充饥也是常有的事。

裴煊沉默地坐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所有的官员都被困在皇宫里，包括燕王。宣州是如何提前得知他要来这里，并且提前埋下火油的？

难道燕王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任你裴煊是天选之子，又能如何？”

“赢不了你，我穿越一遭岂不白来了。”

“杀了他！”

燕王妃陈芷瑶的声音再次在裴煊的脑海中响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与这位燕王妃几乎没有任何交集。那么，在前一世，林桐死于牢狱，他怒气冲冲地闯入宁信侯府，找裴辉兴师问罪的时候，这位燕王妃为何要下令放箭射杀他？那时，他还未暴露皇子的身份，对于燕王而言，他仅仅是一个边陲的武将，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裴煊感到一阵头痛，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这时，一个士兵从矿洞里钻了出来，紧接着，陆陆续续地有人抬出了七八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

一个士兵跑到裴煊面前，悲痛地禀报道：“公子，矿洞塌陷得太严重了，再往里已经完全堵死了。恐怕困在深处的人，就算没有被烧死，也早就被砸死了，估计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我们只找到了这几个人，还有一口气，但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裴煊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朝着那几个受伤的士兵走去。

这次，他一共带出来一百多名禁军，个个都是精锐。爆炸发生时，他拼命呼喊，连拉带拽地带出了数十人，现在也只从矿洞里挖出了这么七八个。

这七八个人，有的被炸断了腿，有的被乱石砸得面目全非，被困在地底下数十个时辰，早已奄奄一息。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们麻木，连哼唧声都微弱得像蚊蝇一般。

“裴大人……”其中一个人满脸是血污，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眯缝着眼睛，看到裴煊朝他走来，挣扎着想要动一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裴煊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水，然后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只听那人虚弱地说道：“藏在库房里的兵器……不对劲……箱子里只有……只有表面一层是真的……下面的……全是石头……”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微不可闻，周围的人都在骂娘，根本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突然，他们看到裴煊猛地转过身，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齐华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

裴煊走到一辆装载兵器的马车旁。马车已经被爆炸的气浪掀翻，他从中拖出一个铁箱，一脚踹开。铁箱翻滚着倒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散落出来。果不其然，正如那名士兵所说，箱子里只有最上面一层是兵器，下面的全部都是石头。

齐华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煊立刻下令：“打开，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运上来的兵器不多，他们刚下矿没多久就发生了爆炸。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地面上装载兵器的箱子全部打开，结果发现，所有的箱子里都只有第一层是兵器，下面堆满了石头。

很快，裴煊从中理清了头绪：“兵器早就被转移走了，他们这是设下了一个圈套，等着我往里钻。”

齐华彻底懵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既不明白燕王是如何提前得知有人要来查封铁矿的，也不明白燕王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仓库里的兵器全部转移走的。就算燕王真的有内应，可时间也根本不够啊！

齐华用力地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可是铁矿啊！他说放弃就放弃？再说，咱们不是一直派人暗中监视吗？这铁矿一直在生产，难道只是在装装样子？”

裴煊摇了摇头：“燕王肯定不止这一处铁矿，狡兔三窟。他这是在割肉自救，恐怕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废弃了这座铁矿。”

齐华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裴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确，有几个疑点怎么都说不通。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是燕王早就预料到，他就是那个知道燕王拥有私藏铁矿的人。并且，在苍西郡兵败之后，他这个知情人一定会揭发这座私藏铁矿。于是，燕王就故意设下了一个圈套，让他既拿不到兵器，又可能有去无回。

首先，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贪官敢明目张胆地在兵器上做手脚，敢从军营的兵器里往外捞银子，那纯粹是找死。兵部尚书虽然无能了些，但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他也没那个胆子。有权力又有胆色的，只有兵部侍郎温平。温平是前任兵部尚书，也就是裴辉那位探花郎的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温平像裴辉一样，是为燕王效力，可是掺假的兵器一旦运到军营，就意味着事情败露，他贪来的银子还没捂热，脑袋就要搬家了，这绝对是死路一条。

对方有那么蠢吗？绝对不可能！

“杀了他！”陈芷瑶的声音不停地在裴煊的脑海中回响。

思考了片刻后，裴煊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我终于明白兵部为何敢把掺假的兵器发往苍西郡了，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燕王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