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谁敢动他

夜雨淅沥，敲打着苍凉的古道，也淋湿了裴煊的心绪。他驻足回首，深邃的目光落在沈济身上，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顾大帅的信笺中，曾多次提及沈济此人，字里行间对其推崇备至，似有军师一般的倚重。而此刻沈济的言语，已然将自己视作苍西郡的一份子，那份自然的归属感，仿佛已将裴煊也纳入了“自己人”的阵营。

雨水无情地拍打着地面，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裴煊拾阶而上，目光不经意扫过沈济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忽然发问道：“大帅为何会派遣你前来这趟凶险之地？”

沈济身形微微一顿，略带迟疑地答道：“军中事务繁忙，唯有我这闲人，既不能冲锋陷阵，又不懂刀枪棍棒，也只能勉力做些跑腿的差事了。”

这可绝非寻常的跑腿，其中定有深意。

裴煊眼神犀利，紧盯着那枚玉佩，沉默不语。

他记忆犹新，那玉佩乃是顾大帅贴身之物，如今竟赠予沈济，着实令人费解。顾大帅向来眼高于顶，能入她法眼之人，寥寥无几。

赠玉所代表的意义，裴煊心知肚明。一个大胆而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

步入大殿之前，裴煊收起油纸伞，意味深长地说道：“先生确有过人之处，短短半年，便已成为大帅的心腹。要知道，大帅可不是轻易敞开心扉之人。”

沈济似乎听出了裴煊话中的深意，原本苍白疲惫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大帅巾帼不让须眉，济钦佩万分。这条命是大帅所救，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此刻，庆隆帝于一个时辰前勉强苏醒，急召群臣商议国事。然而，龙体尚未康复，便再度昏厥。

皇宫大殿之内，早已聚集了一众心怀忐忑的大臣，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苍西营兵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们心头，如今陛下又突然昏迷，更是让局势雪上加霜。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际，却见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御前侍卫裴煊，带着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走了进来。

起初，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裴煊身上，并未过多留意来者。裴煊如今已非寻常侍卫可比，圣眷正隆，恩宠加身。试问当朝，有几人能在皇宫内拥有自己的专属寝殿？唯他一人而已。

裴煊带着沈济，静立一旁。他吩咐内廷太监，为沈济端来一壶热茶。沈济一路风餐露宿，嘴唇干裂，早已脱皮。他顾不得形象，一口气将一壶热茶灌入腹中，这才觉得浑身舒坦了些。

众人的目光，这才从裴煊身上，转移到身旁那个仿佛几天没喝过水的“水牛”身上。仔细一看，顿时惊呼出声。

一个被流放的罪犯，竟敢擅自进京面圣？满殿朝臣顿时一片哗然，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不是当年户部的沈济吗？他不是被流放至苍西郡了吗？”

“边地苦寒，他竟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他是怎么回来的？谁允许他回来的？”

……

朝臣们窃窃私语，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通常而言，被流放的罪犯，在路途中便会死去七成。即便侥幸抵达流放之地，也难逃被剥削压榨的命运，终日劳作，不出几年便会一命呜呼。然而，眼前站着的沈济，不仅活了下来，而且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精神饱满，身姿挺拔，哪里还有半分罪犯的落魄模样？

一名户部官员，面露惊愕之色，上下打量着沈济，突然厉声喝道：“大胆沈济！你乃一介罪犯，谁允许你擅自进京面圣！”

雨水打湿了沈济的衣衫，肩头湿漉漉的。他一路奔波，连身干净衣裳都来不及换，便直奔皇宫。虽然形容略显狼狈，但眉宇间却透露着一股坦然与自信。

他不慌不忙地亮出一枚私印，语气沉稳：“我持有顾大帅的私印，奉大帅之命前来面见陛下，为死去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放肆！”那官员声色俱厉地喝道：“此话何意？顾卓青打了败仗，陛下尚未降罪，你竟敢倒打一耙，要讨什么公道？向谁讨？”

沈济闻言，微微一笑，语气不轻不重：“大人如此着急跳出来，莫非当年押运至苍西郡的霉粮一事，与你有关？”

“你——”那官员脸色骤变，恼羞成怒：“你一介罪臣，竟敢在此血口喷人，当朝诽谤朝廷命官，是何居心！”

一时之间，殿内再次骚乱起来，众人纷纷猜测沈济此话的含义。霉粮，又是什么意思？

刑部侍郎曹思仪，眼神在裴煊和沈济之间游移不定，随后又偷偷瞥向姬首辅。只见姬首辅稳如泰山，端坐在椅子上，只是微微抬起眼皮，扫了沈济一眼，便又闭目养神。

裴辉与燕王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片刻后，正欲开口，却见那户部官员再次怒喝道：“罪犯私自逃离流放之地，来人，还不将这个罪犯轰出去！”

裴煊指尖轻轻叩击着刀鞘，微微向前站了一步。太监与侍卫们见状，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济是裴煊亲自带进殿内的，而且持有顾大帅的私印。即便沈济的确是罪犯，但他的流放之地乃是苍西郡，入了苍西郡，他便是顾大帅的人。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不敢轻易得罪顾大帅。

此时，一位老臣出列，向沈济问道：“沈济，你此番携带顾大帅私印入京，莫非是大帅有本要上奏？”

沈济恭敬地回答道：“正是。”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有奏本递交内阁即可，姬首辅不就在这里吗？”

沈济闻言，冷笑一声：“顾大帅有言，奏本必须当面亲呈陛下，任何人不得染指。”

裴辉悄悄走到燕王身旁，低语了几句。燕王心领神会，给身旁一位内侍递了个眼色。那内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门。不多时，禁军统领大步入殿。

他先是环视一周，目光锐利，最终锁定在沈济身上，大手一挥，语气冰冷：“拿下！”

在他身后，数名身着盔甲的禁军士兵，气势汹汹地冲入殿内，就要将沈济押走。沈济顿时面露不安之色，眼神求助般地看向裴煊。裴煊见状，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挡在沈济身前，沉声道：“总督大人，且慢！”

禁军统领向来眼高于顶，根本没把裴煊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裴煊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小兵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奉天殿乃是朝臣议事，面见陛下之所，其余人等，未经召见，不得擅入！”禁军统领手执佩刀，毫不客气地压在裴煊胸前，语气强硬无比：“让开！”

裴煊指尖轻轻摩挲着剑鞘，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犯得着禁军统领如此急匆匆地亲自前来捉拿吗？禁军统领乃是庆隆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难道，他已经不再是纯臣？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裴煊心中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