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夜谜

林桐轻轻低下头，用鼻尖轻嗅着，墨色大氅上还残留着一丝阳光的味道，那味道干燥而又热烈。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林桐将身上的墨玉色大氅又紧了紧，遮住了大半张脸庞，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像是两把精致的小扇子，挡住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也掩藏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她迎着风雪，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寒意穿透厚重的大氅，这才缓缓迈步，登上了停靠在路旁的林府马车。

在不远处的街市拐角，也静静地停靠着一顶装饰华丽的轿辇。陈芷瑶撩起轿帘一角，远远地望着林桐登上马车，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这般依依不舍，情深义重啊……”

陈芷瑶的唇角微微开启，吐出了一句轻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感。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林桐孤寂的背影，而她是如何从这背影中解读出“难舍难分”的情愫，就不得而知了。至于裴煊，他向来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情深义重”这四个字更是与他毫不相干。

然而，陈芷瑶却如此笃定，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这句轻若叹息的低语，很快便消散在马车启动的嘈杂声中，无人听见。

坐在她身旁的丫鬟，此刻正被安国公府嫡女林桐那身“惊世骇俗”的装扮所震惊……

“王妃，”丫鬟满脸惊叹地说道，“林姑娘把自己乔装成那副模样，您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来？”

陈芷瑶淡淡地回答道：“只要足够熟悉，又有何难呢。”

丫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心中却充满了疑惑。王妃与安国公府的这位小姐素日里并无太多往来，又怎会如此熟悉呢？

“安国公家的这位小姐，性子倒是挺跳脱。”太傅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没见过哪家的千金小姐如此胡闹，把自己打扮成这般模样。看来武将之家教养出来的孩子，终究是少了些规矩。”

陈芷瑶的眼眸深邃如潭，思绪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母亲的评价，只是微微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太傅夫人转过头，好奇地问道：“芷瑶，方才那位年轻的公子瞧着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回母亲，他是宁信侯府的六公子。”陈芷瑶轻声答道。

“宁信侯府的六公子？”太傅夫人略带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莫非就是那位救了圣驾的外室子？”

陈芷瑶颔首道：“正是。”

王府的轿辇缓缓转弯，向着宫城的方向驶去，车轱辘碾过覆盖着积雪的街道，发出细微的声响。

太傅夫人闲聊着说道：“说起来，安国公府的姑娘不是一个月前才与裴世子解除了婚约吗？好在容嘉茂与宁信侯府的大娘子是闺中密友，林家和裴家倒也没有因此产生隔阂，孩子们还能像往常一样往来。”

陈芷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母亲的话。

明面上或许如此，暗地里又怎会没有芥蒂呢？是人便有私心，谁又能真正做到心无芥蒂呢？毕竟，解除婚约并非一件小事，关系到家族的颜面，谁又能真正做到云淡风轻呢？

太傅夫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陈年旧事，笑着说道：

“十几年前，有一年冬天格外寒冷，就像今年一样，刚入冬便大雪纷飞，街头巷尾冻死了许多人，尤其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据说林府的这位小姐，有一日出门时，遇到了一位只穿着单薄道袍的老道长。”

陈芷瑶身旁的丫鬟连忙配合着，好奇地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林府的这位小小姐，非要将自己身上穿着的厚实大氅脱给那位老道士。当时她不过只有四五岁的年纪，那么小的一件大氅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可那位老道长却执意领了这份情，给这位小小姐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响头，并且预言她命带福禄，将来必定能够嫁入豪门，享受泼天的富贵，甚至还说她是娘娘的命格。”

陈芷瑶自然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当她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眼神微微一动。

太傅夫人慢悠悠地讲述着，话锋一转，又转移到了宁信侯府身上：“当初宁信侯府执意要向安国公府提亲，十有八九也是听信了这个传言，迷信这位小姐能够给他们带来福运。谁又能料到，这门亲事最终还是没能成呢。”

她摇了摇头，嗤笑一声：“竟然听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这宁信侯府真是昏了头了。”

陈芷瑶附和着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当初裴世子之所以会求娶林桐，的确是听信了这个传言，而这件事正是出自她陈芷瑶的手笔。

当初，是她特意向裴世子透露了这段陈年旧事，暗示他可以求娶林桐。林桐可是当初差点就成为庆王妃的人，如果他下手不够快，恐怕就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只是陈芷瑶万万没有想到，裴世子竟然如此不争气，煮熟的鸭子也能让他给放飞了。

如果裴世子能够娶到林桐，燕王府便可以通过他来监视安国公府的一举一动。谁能料到，这步精心策划的棋局，最终却以失败告终，真是个废物！

母女二人一路闲聊着，缓缓驶入了宫门，前去给太后请安。



林桐上了马车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她注意到了一个人——林府的老车夫周伯。

周伯年纪大了，自从上次在太清观返回林府的途中遭遇了意外，容嘉茂便不再让周伯赶车了，而是安排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

林桐看到周伯走进了一家茶楼，那家茶楼的消费可不便宜，不是寻常下人能够负担得起的。她心中生疑，便让庞虎悄悄跟上去，一探究竟。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庞虎从茶楼里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他走到马车旁，低声说道：“姑娘，周伯会见的人是裴世子身边的亲随。他们两人在里面聊了些什么，我听不太清楚。我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有敢靠得太近。不过，我瞥见那裴世子的亲随给了周伯几锭银子。”

林桐闻言，顿时一愣：“裴世子的亲随？”

这件事情可就奇怪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裴世子的亲随为何要给周伯银子？

“再去仔细探听，务必要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林桐吩咐道。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伯率先从茶楼里走了出来，紧接着林桐看到裴世子的亲随也前后脚地离开了茶楼。他们二人出了茶楼后，便分道扬镳，各自离去了。